丘家盤踞河?xùn)|,是當(dāng)?shù)赜忻拇髴簦抑凶拥茴H多,別的不說,光是哥哥,丘三郎就有倆,下面還有弟弟妹妹。
他挺聰明的,在家中卻不是很受器重,上面?zhèn)z哥哥都混得風(fēng)生水起,偶爾回家時,家宅門前的街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多是攜禮上門求辦事的,他負責(zé)商賈部分沒錯,卻沒有做出驚人的成就,不過是積累了點智慧和見識,錢堪堪維持家周轉(zhuǎn)罷了。
此事態(tài)終結(jié)于他買了豆腐方子。
他運氣很好,買方子時豆腐的作法還未流傳開,回家后就緊鑼密鼓搗鼓一陣,把吃食做出來了,民間不說,開家店鋪賣。
河?xùn)|人民富庶,丘家的店又經(jīng)營許久,豆腐味美,三者疊加,賣得不好都難。
更何況……
“丘三郎!丘三郎!你那玉露瓊脂給我來一塊。”常同他一起游春的友人說。
“要什么玉露瓊脂,買塊菽乳回去得了,三個銅板一方塊。”
“我也是如此想的,然大母不依,說那菽乳價賤,不肯吃。”
丘三郎嘴角上揚,似一輪彎彎的月牙,眼角下撇,看著像只狐貍:“哎,買玉露瓊脂不是更好那物金貴,一般人哪里吃得上”
說話的郎君并不是好糊弄的,他翻白眼說:“玉露瓊脂與菽乳有何差不過是上了個模子雕出花瓣形狀罷了,價卻很巨,若讓我來定買一箱菽乳。”
沒錯,丘三郎掙錢,一半都是“玉露瓊脂”湊來的,他極有經(jīng)營頭腦,知道大家從來不乏自恃高貴的人物,正如同高昂頭顱的仙鶴不肯低頭看地里啄食的野雞,為了突出財富與地位,表現(xiàn)不與平民百姓同流合污的志向,他們愿意花更多的錢,買“高級”的經(jīng)過模版按壓的豆腐。
笑瞇瞇看友人憤憤不平地拿了幾塊豆腐后,丘三郎心里謀劃:時臨上巳,先頭與江郎說好的醬油也快來了罷!此番還是多打幾瓶精致小罐,把醬油細細裝了。
包裝一番,又能賣出好價格!
……
江觀潮他們到的是河?xùn)|郡的治所安邑。跟規(guī)模只有小幾百米的馬邑不同,安邑的規(guī)模達到了四千米,是馬邑城的十二十倍。
王家郎君的眼睛不夠用了:寬闊平整的道路兩旁,是以經(jīng)緯為坐標(biāo)分出一個個四平八穩(wěn)的街區(qū),牽驢的年輕賣貨郎從巷道里走出來,貨架上的器物叮叮當(dāng)當(dāng),互相碰撞在一起,好似戰(zhàn)國編鐘被敲擊湊成的優(yōu)美曲調(diào);年輕貌美的小娘子手提竹筐,筐中也不知放了何物,一張灰蒙蒙的布蓋頭遮擋了他的視線,人的發(fā)髻簪花,還未走到身邊,卻已聞到代表著春日的馥郁芳香……
陸十郎曾跟阿翁到過河?xùn)|幾次,看不慣王家郎君目瞪口呆的癡傻樣子,伸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看甚看!還不幫江郎趕車!”
“這不是好看……”
“王家阿妹就不好看了你眼都直了。”
江觀潮說:“看看也無妨,馬上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丘三郎攜家仆也不知從哪犄角旮旯沖出來,立刻接過了趕馬的活計。
丘三郎嗔怪:“江郎遠道而來也不提前說兩聲,若不是家仆在門口見車隊,我都不知你來,于我有失地主之儀啊。”
家仆聽他說話,不免抬頭多看江觀潮兩眼,丘家是當(dāng)?shù)睾缽姡梢膊皇呛谜f話的人,平日里傲氣得緊,眼前這小子,穿得灰撲撲,與山野百姓無疑,哪能讓三郎親近
江觀潮笑說:“你想盡地主之儀也方便,我此次來準(zhǔn)備在安邑過上巳日,此地有什么踏青游春的好去處你同我說便是,我一外人哪有你對此地了解。”
“別說是同你說,就是直接帶你去都行啊!”丘三郎試探,“我有幾友人慕江郎之名,到時游春可否帶他們一起來”
“我一小賣貨郎,有何好慕的”江觀潮說,“見見倒無妨,但我就一俗人,無特殊之處,見之千萬別覺寡淡。”
“怎會寡淡,江郎風(fēng)姿,見之忘俗,欽佩還來不及。”
……
江觀潮在河?xùn)|很有幾番薄名,這點名氣都是去過馬邑的商人傳回來的。
現(xiàn)在只要去馬邑,便不知道縣令姓什么,都要知道江觀潮,就是這傻子,把能掙大錢的豆醢做法交給了其他村寨的人,搞得整個馬邑都少有人不會做豆醢。
更有些目光長遠的感嘆:“江郎奇人,危難之時施恩于村人,如雪中送炭。”他在小城中的威望怕是比當(dāng)?shù)睾雷宥家吡恕?
只要還能源源不斷拿新方子,把豆醢做法交給其他人也不是大問題。
河?xùn)|城中只要與馬邑有聯(lián)系的人都知道他,大部分人都說江觀潮傻,少數(shù)人覺得他很有才,是個奇人。
丘三郎當(dāng)然是后者,他組局想要引見給江觀潮的朋友也都對江觀潮有個正確的認知,他們想認識人,是因為眼饞于丘三郎大筆大筆掙錢,想要看能不能和江觀潮做生意,最好從他這里也買點方子。
江觀潮就跟不知道他們想法似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準(zhǔn)備赴約,但在去之前,他和王家村陸家寨的人好好體驗了一番上巳日的祓禊活動。
……
祓禊這活動吧,充分體現(xiàn)了漢代人民的豪放與狂野,這年頭城池都是依山傍水而建的,一大早江觀潮就被慫恿著到了安邑附近最有名的一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