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年輕人聚眾娛樂的場所,特別是玩搖滾的,情緒激動,最易生事,搞不好就會使事態(tài)激化。
“不是說常有便衣么,怎么沒人管”容修問。
“怎么管,客人起哄沒人管,等抄家伙,見了血,你看看有沒有人管。”趙光韌說著,環(huán)視了一下暗處四周。
也不知道奇幻紫的那尊大神去哪兒遛彎了,關鍵時刻最好別出什么亂子,實在太影響聲譽了。趙光韌又抬頭望向遠處舞臺上方,見鋼琴師小李坐在鋼琴前,擰著眉頭,正在彈奏一首高大上的什么玩意。
小李是從附近大學請來做兼職的音樂系高材生,以前在高檔西餐廳打工,在那種高級的地方哪受過這樣的委屈他坐在舞臺上的三角鋼琴前,硬生生頂著臺下的噓聲,臊得臉通紅。
在此之前,小李彈奏的是《the turth that you leave》,被臺下噓得實在是扛不住了,一把抓起立在頂蓋支柱前的麥克風就要離開,不料麥克不小心脫了手,“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音箱里頓時響起一陣轟隆隆,隨后就是刺耳的電流聲。
聽上去像在砸東西。
徹底激起了民憤,揶揄起哄俏皮話罵的是變化多端。
小李也是個軸的,撿起了話筒之后,臺下鬧事的小子們都以為他準備下臺了,哪想到他又坐回到鋼琴前,不再彈奏那首流行抒情曲,二話不說換了一首《鐘》。
而且嗓音清冷,傲然來了句:“獻曲一首。”
不管是鋼琴小提琴還是交響樂,只要跟李斯特和帕格尼尼沾上邊兒的就沒個簡單的,彈成小李這樣,就算是外行也能聽出這是超十級專業(yè)水平。
老實說,小李身為鋼專牛人,心中自是不忿,只想來一首高難度的炫技罷了,結果臺下的小伙子們非但不買賬,反而一瞬間炸開了鍋――
獻你大爺!瞧著人五人六的,尼瑪整個一n瑟二百五,特么被古代洋鬼子的音樂洗腦了是吧,中國人不送“鐘”才是傳統(tǒng)啊,你丫心里有沒有點兒溜!
什么叫實力作死。
獻曲一首
金屬禮沒有,愛心禮沒有,滿場舉右拳,齊聲一句:
“――nm-b――”
是的重音一定要在“b”上,尾音要拖長且跌宕,要比m高半個音,好聽爽利,如歌如泣,此乃片兒湯罵之精髓。
小李十指翻飛:“”
這下局面真瞎了。
一開始趙光韌也懷疑過,起哄那些小子是不是死對頭雇人來找茬搗亂的,后來聽接待對方的小服務員說,不過是一群備考的高三黨。加之今晚奇幻紫有演出,幻神的粉絲們大多是大學生――往常店里連三分之一都站不滿,常來的老面孔都是三四十歲的搖滾老炮,哪像現(xiàn)在,場內簡直成了小憤青的天下,熱血沸騰,一點就著。
丁爽擠在人群里,來到帶頭喝倒彩的那群小伙子身邊,費盡口舌解釋了半天,說現(xiàn)在是暖場節(jié)目,還沒到樂隊的演出時間……但他說什么也不管用,小伙子們喝酒上頭,半點道理不講。
今晚的這群小客人挺特別,他們已經成年了,當時吧臺的貝芭蕾還仔細看了他們的身份證,確實年滿十八歲,只好賣給他們兩打啤酒,一人一小瓶,再多不賣。小伙子們喝了點兒酒,臨考試了壓力太大,再加上快畢業(yè)了,心里都挺難受的,根本控制不住想發(fā)泄的情緒。
-“鋼琴什么鬼聽搖滾,燃起來,送鐘的下去!”
-“不是奇幻紫的演出嗎!幻神!凌野!奇幻紫!”
-“誰要在這聽鋼琴曲啊差不多行了啊,都快睡著了!”
那邊噓聲連天,這邊趙光韌也顧不上和容修聊天了,小聲罵了幾句“這群敗家臭小子”,下巴氣得一顫一顫的,拔腿就要去找店里的保安。
“趙哥,”容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過幾個小孩,我們去看看。”
“看看頂什么用能揪著領子把他們丟出去,還是摁在地上揍一頓我告兒你啊,小孩都是妖怪,尤其是青春期,店里黑名單上全是那么大年紀的,和他們說人話根本就說不通……”
趙光韌嘴上這么咕噥著,還是跟在容修身后往人群那邊走去了。
場內的燈光比之前亮了些,經過這么一鬧后,客人們的情緒基本上都到位了,開場前的氣氛做得也很足。但是,距離第一支樂隊演出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貝芭蕾之前說的大學生樂隊,到現(xiàn)在成員還沒來齊全,三缺一,鼓手學校有事耽擱了。
店里的應急駐唱暖場就別指望了,從沒一起排練過姑且不說,上班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還不如小李彈兩首節(jié)奏明快的鋼琴曲撐撐場子。
那群高三男學生站在舞臺正下方,此時仍在對臺上的鋼琴師小李噓聲連天。
“麻煩,讓一讓。”
容修個高腿長,從人群后方往前走,比周遭大多人都高出半個頭去,無形之中像是有種強勢迫人的氣場。在不太亮堂的燈光照耀下,那張面無表情的英俊面容十分惹人注目,就是胡子拉碴的,身后還跟著兩個服務生和一身西裝的趙經理,讓人乍一眼看不出他的年紀,更猜不出他到底是個什么來頭,使得周圍的客人皆是下意識地往旁邊躲,給他讓開了一條路來。
一行人來到舞臺下方的觀眾場地。
容修看向在右側占了頭排位置的二十多個小伙子,他們正興致勃勃地沖鋼琴師小李喝倒彩,帶頭的那個小胖子手里還拎著兩個酒瓶子,嬰兒肥的臉蛋紅撲撲的――哪怕是裝出混社會的樣子,看上去也稚嫩的很,無論如何也不像來夜店鬧事兒的地痞流氓。
“誰是管事兒的”見一個高個青年帶人走來,小胖子居然還露出了得逞的笑臉,指著臺上的小李,“彈毛的鋼琴吶娘們唧唧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亮了出來。
屏幕里是ivocal官網電子門票的購票記錄,足足三十張門票,他說:“今天我過生日請客,聽說,咱們家是這條街上最地道的live house,特地帶兄弟們過來體驗一下?lián)u滾現(xiàn)場。搖滾知道嗎,我們是來聽搖滾的,你讓彈鋼琴的那個趕緊下去!”
小胖子名叫周贊贊。
ivocal上的購票系統(tǒng)是實名制的,因為筆畫太多,容修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名字。
一人購買三十多張門票,著實算是今晚大客戶了。周贊贊把訴求一講,趙光韌也差不多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年輕人好面兒,說是請客帶兄弟們來聽搖滾的,就要立馬聽到搖滾,鋼琴不行,生日送《鐘》更不行。
這群小子看著面兒生,估計都是外來生物,老司機再不濟也知道live house的“半小時定律”,如果海報寫20:00開場,最早20:30到,還給開場之前和老朋友敘舊的時間余了出來。如果單純只為看演出,就要考慮帶個小馬扎,開場之后找個僻靜處一坐,抱緊自己,安靜聽歌,并且還要再晚半小時,也就是21點來才正好。
除此之外,這些小伙子顯然還不知道6號渡口多年以來的招牌規(guī)矩――開場之前的暖場節(jié)目一直是樂器獨奏,現(xiàn)在是彈鋼琴的,之前還請過薩克斯手、打擊樂隊、電提琴手,也請雷老彈過古典吉他――就算是live house,也不能還沒開場就噪起來,常來的老客人們在店里碰了頭,需要一點安靜的空間和談話氣氛,以便于互相溝通一下社會主義兄弟情誼。
見領頭的高個青年不說話,身后的那位西服男人反而走上前來,周贊贊索性把手里的小酒瓶放下,朝趙光韌歪著頭打量半晌,問:“叔,您是這兒的大管事”
“大管事什么鬼,還大內總管呢!”身邊人調笑道。
趙光韌臉一黑,嘴剛一張開,話還沒出口,周贊贊冷不丁來了句:“您歲數大了,我不跟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