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為難律師的意思,或者說他從來都是與人為善,只要不是被欺負的太狠,他甚至都不愿意給別人冷臉色看。
沖著律師笑笑,神態(tài)自然的抬頭看了眼旁邊開得正艷的玫瑰花,“我這兩年病的嚴重,很多往事都不太記得,不過常有人在我耳朵邊罵這句,所以想忘也忘不掉。”
那些罵他的人,總覺得秦封會掙錢,不僅會掙錢給他花,愿意養(yǎng)著他,甚至還愿意跟他結(jié)婚,讓他占著秦夫人的位置,他們就覺得這已經(jīng)是非常完美的生活了。
他再找秦封吵架,就是不知足,貪心,不知廉恥。
活像他跟秦封在一起就是為了那些錢一樣。
被那些人罵著罵著,連他自己都快覺得自己真是個不識好歹的東西了,“你們還說我是秦封養(yǎng)在家里的金絲雀,還是只心胸歹毒,連他想給秦家留個后都不準的金絲雀。
不知道秦封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他不知道想起來什么,突兀的笑了。
笑容燦爛,露出顆隱藏很深的小虎牙,顯出幾分調(diào)皮來,“可你們都不知道,當年他打架進了局子里,我在工地搬了整整一暑假的水泥,才湊夠錢把他保出來。”
說著他在對面律師驚訝的眼神里晃了晃自己不甚靈活的右手,讓他看手掌上的傷疤,“喏,鋼筋上戳出來的窟窿,沒錢治,拖了很多年,就變成這樣,現(xiàn)在連碗都端不穩(wěn)了。”
他在律師驚愕不已的眼神里,勾著唇角,“你也肯定不知道,我當年在學校的時候,老師們都寄望于我能考個市狀元回去,給他們爭光。
你再看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什么也記不住,什么也想不起來,你以為這些都是因為誰”
然后他就在律師復雜的眼神中醒過來,睜開眼睛,盯著自己手掌上的繃帶出神。
隱隱約約還記得當時那律師眼神復雜的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為難掙扎,沉默了許久,壓低聲跟他說話,“秦先生后悔了的,臨走的時候已經(jīng)后悔了。
他說原本努力掙錢是為了讓你過得更好,沒想到……到頭來卻是因著想要努力掙錢,把你給丟了。”
律師臉色難看,沉著語氣,“秦先生臨走的時候很痛苦,他一直不肯咽下那口氣,掙扎到面目猙獰,他想活著撐住那一口氣,當面兒求你原諒他。”
這些話他原本是不打算跟藜麥說的,畢竟秦封病危的時候早派人通知過藜麥,可直到秦封去世,也沒等到藜麥過去見他最后一面。
最后死的時候,瞪著一雙虎目,誰也合不上,里面溢著的全是不甘心,典型的死不瞑目。
他們那些跟著秦封的人不懂為什么秦先生甚至連自己血脈親人都不惦記,卻對藜麥心心念念,他們不知道兩人的過往,卻都因為這事覺得藜麥太過心狠,根本不值得秦封全心對他,也根本不配繼承秦封留下來的那些數(shù)目龐大的財產(chǎn)。
后來那律師又說了些什么藜麥卻是不記得了,他那會兒記憶力時好時壞,能記住些什么全是隨緣。
只記得那律師嘆息般的低語,說秦封死之前后悔了。
精神恍惚的時候,仿佛聽見秦封強撐強撐著口氣,跟他在那小聲的哭著說,咱們那些年窮瘋了,讓你受了多少委屈,我為什么想要掙錢,只想讓你再不受委屈。
藜麥沉重的嘆氣,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秦封,或許他更加厭惡的是優(yōu)柔寡斷的自己。
旁邊路蘊沒心沒肺的躺著,把被子全卷到身上,裹成一團,還在那哼哼唧唧的,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藜麥看著他,感嘆一聲還真是心寬體胖。
慢慢吞吞地從床上下來,披了件衣裳,走到門口把裝圍巾的袋子拿起來收到房間里,圍巾是純羊毛材質(zhì),摸著柔軟舒適,款式也挺大氣,哪怕十來年后也不會過時。
東西確實是好東西,可他偏偏就是不能收。
他實在是怕了。
認識藜麥的,都知道他其實是就個俗人,跟他精致漂亮帶點清貴氣的外表完全不相襯,他喜歡別人對他好,喜歡別人關(guān)注他,喜歡別人把他放在心上,自然也喜歡別人送他禮物。
上輩子就因為秦封幫他打過一架,他對秦封第一印象很好,后來秦封看上他,纏著他幾天,送些鋼筆字帖之類的小玩意兒,就把人給追到手了。
他曾經(jīng)奮不顧身的喜歡著秦封。
這是個讓他感覺到恐怖的事實。
掌心上面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若他真不跟秦封撇開關(guān)系,他以后會遭遇的,只會是比這還要疼痛無數(shù)倍的傷害。
他是真的怕了。
那些疼痛和恐懼普通跗骨之蛆,纏著他不放,讓他甚至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到學校藜麥就去找老太太,表示自己想去考市一中的入學考試,老太太也高興,說讓他先準備準備,她跟那邊的老師,也就是她往屆帶的學生聯(lián)系好,周末的時候帶他去市里參加市一中的入學考試。
藜麥應了,也沒跟其他同學說這件事情,照常上課,只是他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其他班級的同學也都知道了,都想瞅瞅這個傳說中的第一名什么模樣,是不是多長了鼻子眼睛,到下課時間他們班門口全都是過來圍觀的,堵的班里同學出去活動上廁所都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