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也不著急, 一路緩步徐行, 因是上山, 蘇軾略微落后她一兩步, 好在她偶爾踩中石子打了趔趄時扶她一下。
“蘇哥哥,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和爹爹阿娘他們也經(jīng)常去白云寺避暑, 那里的老方丈可喜歡我了, 總說我有福氣。我還在白云寺門口吐過一個桃核,
后來長了一棵只開花不結(jié)果的桃樹,上山求姻緣的善男信女見了,都要采一枝花回家……”
王浮對著蘇軾, 總有許多的話要說,蘇軾也很認(rèn)真地應(yīng)和著她, 還跟她開玩笑。
“白云寺的方丈是位能人。”
“啊?”
“人們求姻緣, 卻采了只開花不結(jié)果的桃花回家,毫無怨言,難道不是方丈巧言善辯?”
“對哦……”王浮嘆了口氣,“我小時候就覺得方丈是個做銷售的人才,他們寺里的桃木梳,阿娘買了幾百把,
還是樂此不疲,有一段時間,音娘頭上綰發(fā)的都是寺里的桃木梳, 可惜了如此人才了,要是方丈還俗, 完全可以去和樂樓做個大掌柜呀!”
蘇軾見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完全不在意桃花開花不結(jié)果的寓意不好,深深覺得,她或許就是天生思維不同,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路去解釋她。越是了解她,越感覺她才是真正心性單純之人,世俗煩擾,對她來說只是過眼云煙。
王浮看見路邊的大松球,提起裙角跑過去,把松球撿起來,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口袋,遺憾不已,只能把松球放下了,突然又有一只紅尾巴的小松鼠一閃而過,她就興致勃勃地跑去追松鼠,好似渾身精力怎么也花不光。
蘇軾不得不跟著她跑了幾步,到了山腰的一個小山坡上,王浮坐在楓樹底下,笑吟吟地眺望著遠(yuǎn)方。
“蘇哥哥,你累嗎?”
“還好。”蘇軾天生火氣旺,此時已經(jīng)滿頭大汗,王浮從袖子里掏出來剛剛擦了汗的手帕,遞給他。
幸好蘇軾平日經(jīng)常鍛煉,不然還真跟不上活力十足總喜歡上竄下跳的王浮。他擦著汗,順便在王浮身邊坐下,石頭不大,兩人靠得有點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
王浮悄悄挪了屁股,一個沒注意,差點倒在地上,蘇軾一直關(guān)注著她,反應(yīng)極快,伸手就拉住了她在空中撲騰的右手。
他失笑:“你怎么總是冒冒失失的?”
王浮的臉“噌”一下變得通紅,嘴硬道:“哪有總是?我只不過一時失手罷了。”說著就借了他手上的力度站起來,拍了拍衣裙,攏了攏后腦勺的花兒,昂首挺胸地走在了前面。
“歇息片刻不好么?”
“不要,我冒冒失失的,若再出了意外,恐怕日落之前就到不了后山冷泉,看不到那罕見的蘭花了!”
“小氣鬼!”蘇軾嘟囔兩句,認(rèn)命地站起來,臉上卻笑瞇瞇的,絲毫怨氣也無,甚至仍然小心翼翼地走在王浮身后護(hù)著她。
“蘇哥哥,你看枝頭有只黃雀——”
“蘇哥哥,你看那塊石頭像不像兔子——”
“蘇哥哥,你給我唱首歌吧——”
“……”諸如此類,一路上絮叨個不停,若是換了蘇軾嘮叨她,恐怕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嗯,黃雀,抓來烤著吃應(yīng)該味道不錯。”
“嗯,石頭不像兔子,你更像。”
“嗯,好。”他沉默片刻,接著林中響起少年剛剛度過變聲期,開始變得醇厚成熟的歌聲。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他挺拔的身姿猶如庭前玉樹,身上有一股讓人感到愉悅溫暖的氣質(zhì),聲調(diào)悠揚,宛如浸透了三月的春風(fēng),把李白詩中那股縹緲閑適展示得淋漓盡致。
此刻風(fēng)遏云止,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二人,行在寂靜幽密的松林中,柔軟枯黃的松針鋪了一地,林間的小動物們好似聽見了他的歌聲,也變得動作輕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