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了幾日, 整個青神的人都知道王家人回來了, 他們這幾年可沒少聽說王家的傳奇故事, 都以為王家是在府城有了什么奇遇, 這才發(fā)了跡。
其實早在三年前,叔祖父傳信給王方, 希望他能夠收自己那一房的長子嫡孫做學(xué)生, 祖父便對他說:“我們青神王家早幾年也是一窮二白,
因為兄弟和睦,互為臂助,這才有了你們?nèi)值艿淖x書機會, 叔祖父他們家過得不容易,近些年田地里的出產(chǎn)越來越少, 恐怕將有大災(zāi),
即使沒有,你也應(yīng)該多多扶持堂兄弟們,咱們這個家族越興盛,越要擰成一股繩……”
王浮對祖父的話深表敬意,王方也表示會把他們這一房分到的公田歸還給族里,將來族里所有孩童的讀書費用, 都由他負(fù)責(zé)。
祖母卻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把田地還回去,他們還是不懂如何耕種才能得到咱們家這樣的收成,
孩子們也不必一味去學(xué)什么科舉文章,我在家里的學(xué)堂外聽了幾天課, 覺得家里這樣就很好,孩子們喜歡做什么,適合做什么,都由他們自己決定,將來也不至于怨懟。”
于是王方就把族里的適齡兒童都接到了府城,讓他們也在學(xué)堂念書。或許是王家人還沒進(jìn)化出學(xué)霸的基因,又或許是國人血脈深處的神農(nóng)基因太過強大,最終陪同視察的叔祖父拍板決定,他們那一房的孩子主要鉆研農(nóng)學(xué),尤其是王浮教給他們的選種育種、套種漚肥等技術(shù),他們覺得,“古籍”上提及的“雜交水稻”,將會成為他們終生為之奮斗的偉大目標(biāo)。
王浮一聽樂了,叔祖父真是個有先見之明的人才,不論什么朝代,糧食的地位不可動搖,他們只是研究種地的,任他外面如何改朝換代,也能夠立刻憑借這一點翻身。于是她極其支持那些堂兄堂弟們學(xué)習(xí)農(nóng)學(xué),還偷偷教了他們釀酒的技術(shù),等將來糧食產(chǎn)量上去了,酒這種“人見人愛”的奢侈品,會成為牟利的一大利器。
王家宗族鬧出那么大的動靜,稍微有些見識的其實都知道了,剩下的都是不明所以的吃瓜群眾。不過王家族田里多了許多從府城來的,據(jù)說很會種田的農(nóng)夫和學(xué)生,倒是引來了不少參觀者。
秦嶸就是吃瓜群眾中的一員,他對前幾天蘇軾那個嫌棄的表情始終耿耿于懷,忍不住要去問他本人。
蘇軾正披了外衣要出學(xué)舍倒洗腳水,看見秦嶸過來,水一潑,將將濺在秦嶸身前一尺處,把他嚇得上竄下跳。
“我阿娘新做的鞋子,弄濕了她要揍我的!”秦嶸嘟囔著,趁機擠進(jìn)了蘇軾的屋子。
“我要睡了。”
“我不困,咱們倆聊聊天唄。”
“明日有早課,朱先生布置的課業(yè)你背了嗎?”嘴里說著“要睡了”,手上卻拿著書在看,他只是不想搭理秦嶸罷了。
“沒背,但朱先生最好說話,他不會責(zé)怪我們的。我昨天去十娘家玩,她家多了好多新鮮玩意兒,早知道府城那么好玩,去年阿娘問我要不要去府城讀書的時候,我就該答應(yīng)的。”
蘇軾睨了他一眼,雖然覺得聒噪,但想起他說過小時候跟十娘一起讀過書,就默默聽著了。
果然他一會兒就扯到王浮身上了:“十娘小時候特別可愛!她出生月份不足,所以小時候呆呆的,反應(yīng)很慢,我們最喜歡逗她玩了……聽說叔父要開學(xué)塾,她就吵著要去,結(jié)果竟成了學(xué)堂里最皮的一個。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小時候的十娘可愛,昨天我看見她帶著瑾哥的孩子打秋千,忽然就有些傷感,想著她也會有嫁人的那一天,不知道她會嫁給怎樣的人。”
“她的夫君,定是一個能夠護她周全,讓她永遠(yuǎn)保持如此天真的人。”兩人一時沉默,有些唏噓。
突然,秦嶸靠近蘇軾,把他手里的書抽走,神神秘秘地說:“你覺得十娘好看嗎?我覺得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小娘子。”
“……”蘇軾把秦嶸趕出去,“啪”地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四月,王浮的生日就要到了,她收到了三娘從秦州寄來的一大箱子當(dāng)?shù)靥禺a(chǎn),沈括從東京寄來的一大堆名人字畫,還有文同夫婦新做的黑暗美食,聽說他們的小女兒已經(jīng)能認(rèn)字了,隨信寄來的竹石圖里,石頭底下臥著的大公雞,就是她的小爪子印的。二娘送了她一件親手做的新式襦裙,下衫是百褶樣式,穿上旋轉(zhuǎn)的時候,裙上的蝴蝶就會翩翩飛舞,栩栩如生。
王浮以為今年蘇軾不會再送畫了,結(jié)果蘇軾還是給她畫了一幅山水畫,王浮總算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蘇哥哥,你送旁人的生辰禮物,也都是自己的畫嗎?”
“不是,只因為是十娘,我才年年送畫,想來余生漫漫,唯筆墨不朽,十娘日后不論到了何處,只要看到我畫的畫,都能想起我。”還有一句話他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