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來王家之后,他就以林洋為目標,希望將來能夠成為他那樣得力的大管家,但他不是想跟林舟搶位置,反而對林舟十分敬佩,時時向他請教問題。他的目標是,成為十娘的管家。
李書文很快就從流民群里挑好了一百名青壯,又找了幾個神情窘迫、不好意思開口的老人和婦女,讓他們分別上了王家人趕來的大牛車。
林舟替他告罪:“兩位大人,小文不懂事,請見諒。”其實是因為他知道這里代表王家的人是林舟,如果他開口跟李伯昭和梁通判說話,那就是越俎代庖。
李伯昭和梁通判當然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他們現(xiàn)在更好奇王家雇這么多工人干嘛。兩人對視一眼,上了自己的馬,跟著王家的車隊去了。
過了不久,流民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嗟!兩個大人,還沒一個孩子坦蕩!”
王家的車隊行了一段路,梁通判認出這是前往昭覺寺的路,等他和李伯昭回過神,已經看到了昭覺寺的能慧方丈,穿著朱紅色袈裟,站在雪地里,圓臉及和藹慈祥的眉目,看起來一塵不染,宛如神袛。
他一開口,卻不是什么佛號偈語:“眾位施主,今日修繕的是十八羅漢堂,熱水在偏房里,諸位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稍后再開工吧。”
人們非常自覺地進去喝茶了,一路冷風,吹得人鼻頭都發(fā)癢,正要吃一碗濃茶暖暖身子。
能慧與李伯昭、梁通判打過招呼,就匆匆地與李書文對照冊子去了,不多時,另一隊流民也被領了進來,帶隊的是個年輕和尚。他帶的這一隊婦女老人比較多,李書文掃了一眼,便和能慧說:“大師,多謝你幫忙,收納流民做工。”
“這也是我們佛門應做的,眾生皆苦,我愿以身渡之,卻不得其法,還是你們家十娘施主有主意,如此編冊,一目了然。”
李書文笑了笑,雙手合十,向他深深一拜。
曾經他不信神鬼佛道,后來他才知道,對于一個人來說,能夠渡自己的,只有自己。而告訴他這個道理的,就是他的佛。
梁通判與能慧方丈關系很好,趁著他安排人手的空檔,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自受災以來,王家就開始立刻行動,派出家丁到各個流民集聚地造冊,每隔一段時間去招工,最開始是讓他們到孫家莊上松土挖溝渠,后來地都松了十遍了,也無溝可挖了,就讓他們去砍竹子,做一些筐、簍、椅、矮床等家具,甚至還讓劈篾絲特別細的人劈一大堆篾絲,拿來編席子、箱子、盤子、扇子。等竹子砍完了,又讓他們去撈魚、殺豬、清理各種雞鴨鵝舍,有殺豬技能的還加錢,最后莊子上所有的動物除了留種的,全都被做成了臘肉。反正每一次,流民們猜測王家下一次就沒有活計讓他們做的時候,他們都會找到新的方式,就算是把東坡的木頭抬到西坡,然后下一次再抬回來,他們也照常招聘。然后就是能慧方丈的加入,他說昭覺寺打算修繕,招了很大一批工人。
今天就是李書文正式把這群流民交接給能慧方丈的日子,往后他們王家就不用再管這批流民了。這世道,和尚才是最富有的,瞧他們的佛祖,渾身鍍金,觀音菩薩,寶石纏身,個個小沙彌,都是圓圓的和善臉龐。那是生活富足的人才有的神色。
李伯昭好奇,王家這種行為,看起來就像在榨取流民的最后一絲價值,是無道之行,可當他去問那些流民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大翻白眼。
“誰讓我們全家老小活下去,誰就是在救我們。比起拿著破碗,卑微地擠在草棚底下等待別人施粥,我更愿意堂堂正正地去做苦力活,拿我應得的工錢。更何況,你以為人家王家自己沒有人干這些活嗎?”
李伯昭和梁通判對這一件事深有感觸,當他們攜手前往王家拜訪的時候,只見王家大門緊閉,好容易敲開了門,小門子卻把他們領到了后院一個奇怪的建筑里,這個屋子四四方方,從外頭看是木頭做的,走進去一看,卻把他們的魂兒都嚇飛了。
貴比黃金的琉璃大片大片地鋪在頂上,釘在窗上,一群坐在地炕上下棋和圍觀下棋的老幼婦孺齊齊回頭看他們,手底下的桌子,竟然也是琉璃面的!
都說菩薩富貴,那菩薩也沒有大冬天拿琉璃盞盛冰塊給室內降溫的啊!奸商!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