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一向幽默風(fēng)趣,光是打機鋒就有很大的學(xué)問,所以就算是坐著聊聊天,也是很有趣的事。蘇軾是個語言上的天才,這一點不僅體現(xiàn)在寫文作詩上,更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中,當(dāng)他有心要討好某人的時候,更是不遺余力,與蘇軾聊天,也算是一種享受。
王浮更是蘇軾的忠實粉絲,不論他說什么,王浮都會應(yīng)聲附和,連蘇軾都有些不習(xí)慣她的“熱情”了。
“近日在茶肆里聽了個故事,十娘,你要不要聽”蘇軾好像還挺喜歡和王浮搭話的,王浮附和他,他也投桃報李,說話的時候常常會習(xí)慣性詢問王浮的意見。
王浮裝出一副羞澀可愛的樣子,其實腦海里的小人兒已經(jīng)成了尖叫雞,整個大腦都充斥著它歡快魔性的笑聲。她神思恍惚,一整天腦子里都晃晃悠悠的,反正就是開心,就是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樂,不論蘇軾同她說什么,她立刻就能舉起雙手雙腳附和。
蘇軾便講起他從茶肆里聽來的故事,故事很簡單,說的是曾經(jīng)有一個清官,因為斷了任地上一霸的罪狀,把那家的紈绔少爺送上了刑場,遭到了對方的猛烈反撲,因此家破人亡,只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帶著血書僥幸逃脫。這孩子被一對好心的漁民夫婦收養(yǎng)長大,因見他聰明伶俐,頗有讀書的天賦,便竭力供養(yǎng)他讀了書。少年一路披荊斬棘,連中三元,二十年后,官居一品。漁民夫婦見他已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有了報仇的能力,便把血書拿出來,對他講了當(dāng)年的事情。這位官員立刻動手調(diào)查,果然查出來四十年前這樁冤案的實情,為父母沉冤洗雪,報了家仇。
蘇軾很會講故事,一篇普普通通的“趙氏孤兒記”都能描述得活靈活現(xiàn),仿佛就在聽眾眼前發(fā)生。王浮聽著聽著卻心不在焉了起來,看來不管哪個時代,這樣的復(fù)仇或者逆襲的故事都很受人歡迎,這也從側(cè)面反應(yīng)了時下百姓娛樂生活匱乏的社會現(xiàn)實,連蘇軾這樣的人都能被一篇“趙氏孤兒”吸引住,那普通老百姓呢
王浮撐著下巴看蘇軾,等他講完故事,問道:“蘇哥哥,你們平日讀的書是從哪里買的,改天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蘇軾笑道:“眉山地方小,只榆錢巷子那邊有個大書鋪,賣些《千字文》、《詩經(jīng)》之類的啟蒙書,連《史記》都不曾有全本的,你要買書,可以列個單子,我托二舅舅去益州府尋來。我們平日里看的書,都是各家的典藏,親戚家互相借來抄寫的,有近年新出的詩集,也是四處托人才得來的。時下百姓苦于生計,讀書識字的不多,一紙一字都是金貴的。”
王浮點點頭,以她前世的歷史知識,這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了活字印刷,但活字的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因為不論是哪家書坊,都有積年的雕版,放著現(xiàn)成的不用,還花錢去做什么活字再者抄書也是一項很便宜的活計,人工遠(yuǎn)沒有后世那般費錢。讀書識字的人少,就沒有市場,沒有市場,就沒有發(fā)展的動力。其實她不知道,發(fā)明活字印刷術(shù)的畢升此時仍在努力鉆研之中,活字印刷堪堪有了雛形。
她本來想著,就算宋朝對商賈較為寬容,但千年來輕賤商人的思想又怎會那么輕易地被扭轉(zhuǎn)過來看趙氏的反應(yīng)就知道了,家里人從商很可能會被人嘲笑滿身銅臭味,不利于王氏將來的發(fā)展,會因此受到家里長輩的反對,考慮過做出版生意,走一條儒商的路,或許阻礙會稍小一些,現(xiàn)在看來,這條路也不好走。
但不論如何,她要從商的心思還是不會動搖的。
王浮:“我才不想看書呢,是二哥想看。”
王瑜:“我什么時候跟你說了,慣會賴在我身上。”
王瑾假裝詫異:“咦你不是早上才說過嗎”
王瑜白他一眼:“今日功課別想抄我的。”一針見血,直戳他的軟肋,王瑾立馬慫了,靠在他身邊給他捏肩捶腿,求他消氣。
“鴨蛋要熟了。”蘇轍本來寡言少語,遇上王家?guī)讉€活寶,話也多了起來,見眾人聽故事忘了時辰,便忍不住插了嘴。
幾人連忙爬起來,拿著木棍把火堆撥開,掏出一個個燒裂了的泥球,用箬葉包著去了表面的黃泥,放在一旁等著它攤涼。王浮說:“我就不吃了,沒甚滋味又噎人得緊,我還不如留著肚子回家去喝三娘煮的烏雞湯。”
“往日里從未吃過現(xiàn)做的野味,還是自己動手做的,想必別有一番風(fēng)味,既然十娘不吃,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蘇軾話還沒說完,已經(jīng)伸手去拿那熱乎乎的野鴨蛋了,王浮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說不客氣還真的不客氣,蘇大詩人,你這脾氣得改改啊!
蘇軾被燙的“嘶”了一聲,把鴨蛋扔到了地上,右手縮回去摸了摸耳垂,卻還是拿著鴨蛋仔細(xì)剝殼,剝了半天才剝好,自己卻不吃,先送到了蘇轍的手中,自己再去拿。
蘇轍拿著帕子裹著鴨蛋,開心地吃著。王浮和王瑜齊齊轉(zhuǎn)頭,幽怨地盯著王瑾:你看看人家哥哥,那才是二十四孝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