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傳來敲梆子的聲音。
霧更濃了。
從更濃的霧中吐出一行人。
霧月樓內仍是那么安靜,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氛似乎在逐漸變得緊張。客人們起先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師徒二人,現在目光已經變得越來越赤裸裸,但蘇試似乎毫無所覺。
但他們仍未有行動,他們在忌憚著什么
魏知白已經吃好了飯,蘇試則正用一杯茶淡淡嘴中的油腥味。
那一行人走進了霧月樓,一共十二個人。
十二個和尚。
但又不是普通的和尚。
為首的少年穿著朱色僧袍,一身蜜色的肌膚,在寒夜中也敞著衣襟。他的胸膛上,鎖骨下,是密密麻麻的銀紋,像藤葉纏繞一樣的西蠻文刺青,書寫著大日經內容。
他的頭發(fā)剃得很短,幾乎沒有,只留了一點茬;赤著雙腳,單臂纏一串梨黃色的佛珠。佛珠碩大,圓潤。
這么冷的天,他竟然在流汗。
汗水,懸凝在他的頷邊,濕潤了他的脖頸,又順著他胸前的溝壑淌下,
涔涔。
他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
這少年高眉深目,寒夜燈光中閃著一雙金碧眸。他身后的僧袍漢子個個身材彪悍,看來似乎是西蠻州人。
西蠻州,距離秦州也確實很遠。
莫非這少年是西蠻州密宗之人
密宗少年碧眸一掃樓內。
此時,樓內客人已經疏落,那少年卻冷哼一聲道
“十地,太滿了。”
便有一個九尺高的壯漢從少年身后走出,拎著個皮囊向內走去,挨個地在每張桌子上擺上一錠金子
“這座樓我們少宗主包下了,還請各位讓個座。”
收到金子的食客都變了臉色
西蠻密宗,雖也算是武林中一教派,在世俗平民中,卻又擁有一般武林門派所沒有的權勢。舉州之人,無不聽從密宗號令,更有無數信徒,自愿將全部家產,奉為香火,便是官家也為此頭疼,管束不得。
可以說,密宗宗主就是西蠻州的土皇帝。
大多數人雖都已猜到這少年是密宗之人,卻誰也沒想到他的來頭這么大。
座中的黑衫少年目光一閃
江南七富的泰半財產雖然巨豐,難道也值得密宗少主不辭千里,跑到中原來爭上一爭
他坐在角落里,仍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仿佛每喝一杯酒,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便是他的手,也是十分蒼白的。
他整個人顯得既羸弱,又陰寒。
和他同坐一桌的還有六個青壯年男人,俱是一身黑色勁裝,全都一動不動,仿佛泥塑雕像一般。
金子已經發(fā)完。
座中食客臉色又青又白,雖然已有不少人想明白,眼前的異族少年是自己惹不起的,但沒有人拿金子,自然也沒有人起身。
只因他們丟不起這個臉,誰還不是江湖榜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若是這么灰溜溜地離開,以后還怎么在江湖上抬頭做人
多一分名聲,豈非也是多一分枷鎖
便有人自找臺階道“少宗主不遠千里而來,來者是客,不如讓在下請你喝上一杯。”
只見這中年漢子,其貌不揚,倒是臉上一顆黑痣,痣上一顆黑毛,十分突出。
密宗少年便向這痣毛男走去。
這痣毛男訂的是一張十八位的桌子,已經坐了十二個人,還剩下六個位置。
這密宗少年就挑了一張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去,椅子便粉碎,也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屁股是什么做成的。
在座十二個人,面色開始變青。
那密宗少年冷聲道“這張椅子,質量未免太差”
說著起身去坐臨近的椅子,他的屁股一挨著椅子,椅子便隨之分崩。
他一連坐碎了六把椅子。
黑痣男一桌十二個人,臉色便又由青轉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