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六月很快就是王子勝的生辰,往年在祖宅,因王母忌諱,王子勝幾乎從未辦過生辰禮。今年是出孝第一年,又趕上分家后第一回,張氏便立意要給王子勝好好做個生辰。只是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便跟鳳姐兒商量道:“不知道你爹爹是個什么想頭?再者,咱們也不知道這里的例,若是辦得大了,叫你爹的同僚見了,豈不是不好?”
鳳姐兒道:“要不,我們也不大辦。到了那日,我親手做一桌子菜,叫福哥兒也好好的備個禮,再叫一班子小戲--聽說這里的地方戲極好玩有趣,讓爹爹好好歇上一日。”
張氏也覺得好:“這樣也好,要是辦得大了,也是人來人往折騰一天,累得慌不說,你爹爹也未見得喜歡。”
兩人商定了,又叫人去把外頭的戲班的單子拿來細(xì)細(xì)挑了一回。鳳姐兒見其中一個叫“慶喜班”的,便道:“聽慧姐兒說,這慶喜班有對夫妻唱祝壽唱得好,不如就叫他們吧。”
張氏這個倒不曾聽過,見鳳姐兒有意,她便叫管事道:“去問問,若是果真好,就叫他們那日來唱一日,只是要說好,家里有女眷有孩子,不許他們亂唱。”
那管事忙躬身道:“太太放心,必辦好的。”
外頭蟬鳴吱啦吱啦的,張氏向來怯熱,這會子嫌丫頭扇風(fēng)無力,自己拿著扇子呼呼扇:“不知盛州往年怎樣,看著今年雨水倒不如京中多。”
鳳姐兒叫人把冰盆挪近一些,又命人隔著冰給張氏扇風(fēng),張氏這才舒了口氣:“這法子好,可見我這里這些人都不用心。”
鳳姐兒笑道:“娘別錯怪了人,是我不許的。這樣雖涼快些,到底濕氣大,怕日子久了骨頭疼。今日是見娘熱得難受,才破這一回例。”又囑咐丫頭道,“你們受些委屈,往后也不許隨意給太太這樣扇,便是太太罵你們、罰你們月錢,回頭若太太身體安泰,我都給你們補(bǔ)上。”
丫頭笑道:“可見太太是被姑娘管著了。”
張氏也道:“可憐我好容易當(dāng)家做主,偏又叫閨女管住。”
鳳姐兒見時已近午,便對平兒道:“去廚房叫劉媽媽做些涼面送來,也不必調(diào),把那各色調(diào)料一并端上來,我們自己調(diào)著吃。”
平兒出去時早有小丫頭已趕著去了,那丫頭的娘笑道:“這樣兒的事叫這些小孩子們跑一趟,大熱天的,何苦你再跑一身汗,回頭主子們見了不好。”
平兒笑道:“多謝媽媽想著,我那里還有姑娘賞的幾個頭花,媽媽不嫌棄,回頭給你家丫頭戴去。”
那婆子笑道:“這還嫌棄,那也太不知道個事了,姑娘賞你的必都是好的。”
平兒站在樹蔭底下跟婆子說笑一回,一時那小丫頭蹦蹦跳跳回來了:“平姐姐,劉媽媽說知道了,請主子放心。”
平兒從荷包里掏出幾塊薄荷糖;“留著給你甜嘴兒。我和你媽說了,給你留了頭花兒,你等我閑了,自己去我那里拿。”
小丫頭樂著答應(yīng)了一聲,平兒便進(jìn)去回話。
鳳姐兒笑道:“一點子汗也不見,可見是有人奉承呢。”
平兒也笑道:“都是托姑娘的福,我如今也叫人拍了一回馬屁。”
鳳姐兒道:“我看她那丫頭是個伶俐的,她既然拍了你一回馬屁,我也不能叫人覺得你在我這里不得臉,少不得也得給你些面子才是。”
說得平兒笑起來:“姑娘既要給我面子,就許我把那小丫頭帶著吧。”
鳳姐兒便對張氏道:“娘還嫌我管著你,殊不知我這里都是平兒當(dāng)家呢。”
屋里眾人都笑道:“這都是太太和姑娘寬和縱得。”
平兒便出去叫那小丫頭。
這里張氏道:“這是平兒心好,見她們娘兩個可憐時常幫襯,那娘兩個也知恩。”
鳳姐兒也道:“什么都好,就是改不了自己瞎好心,多早晚吃個虧她才知道厲害呢。”
趙媽媽正好領(lǐng)著福哥兒進(jìn)來,聽見這句忙問道:“我看見平兒去叫孫婆子的閨女,可是說平兒呢?”
鳳姐兒笑道:“正是呢。”
趙媽媽嘆道:“姑娘就是嘴上厲害,若是姑娘平日里是那嚴(yán)苛的,平兒也不敢這樣。姑娘也聽我一句,姑娘家哪有厲害在嘴上的,還說平兒吃虧呢,我看姑娘這樣才吃虧。”
說得張氏頗唏噓:“你趙媽媽說得很是。都是我縱得你,說什么都不過腦子,今后可得改了。”說著便著急起來,“我得跟呂先生說說,叫她也看著你些,再不能這樣了,日后到了婆家,若嘴上還這么不饒人,可不得受罪!”
鳳姐兒忙告饒道:“娘,我知道錯了,大晌午頭兒的,您就別過去了,我以后自己改了。”
正說著,平兒領(lǐng)著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進(jìn)來了,鳳姐兒忙岔開話道:“怎么去了這么一會子,快領(lǐng)我過來我看看。”
那小丫頭怯生生地上前磕頭。
平兒笑道:“她外頭跑了一趟,一頭一臉的汗,恐主子們瞧了不像,叫她梳洗了來的。”
鳳姐兒笑著問:“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便道:“叫大妞兒,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