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年紀(jì)的姑娘湊在一處,性情不一,在家里又都是嬌生慣養(yǎng)的,難免生些口角,好在鳳姐兒居中調(diào)停,一場聚會也可算得賓主盡歡。
天色不早,眾人慢慢也都散了,鳳姐兒每人奉上京中帶來的玻璃杯子兩個,再親自將人送出去。知州夫人仍前面跟張氏說笑,如姐兒紅著臉悄對鳳姐兒道:“真是對不住。”說罷便跑了。
至天黑這場宴席才算結(jié)束,鳳姐兒讓張氏自去歇著,她又盯著人將東西入庫才罷。
“姑娘今日著實(shí)勞累。”平兒命小丫頭燒了滾水,自己伺候鳳姐兒洗澡。
鳳姐兒泡在浴桶里嘆道:“這一屋子姑娘真是要命,虧得爹娘沒給我生出一堆姐妹來。”
“那柳姑娘也真是夠自命不凡的,誰還不會點(diǎn)子‘干啊濕的’,偏她在那里顯擺。人家好好地畫個畫兒,也沒招她惹她,她偏又跳出來說人家不好!我看吶,她巴不得大家都只看她才好!
姑娘說不會詩,那不過是主人家謙虛,不跟客人爭名頭之意,她倒好,您看她那個樣子,彷佛來我們這里是折節(jié)下交一般!”
鳳姐兒笑道:“可見是戳到你的肺管子了,我知道你是為我不平呢。可是你想,我們在這里能待幾年呢?我要那能書擅畫的名聲有什么用?沒得傳到外頭去,人家以為我們家都這樣輕狂呢。”
“那她一個土生土長的,這里誰不知道誰,要這樣的名頭有什么用?”
鳳姐兒想了一會子道:“我猜,要么她就是這樣孤高的性情,再慮不到這些人情世故上頭;要么就是想搏個擅詩詞的好名聲,日后婚嫁也能嫁個高門。”
“這、這……”平兒倒語塞了半晌,“那我們是不該阻了人家的好前程。”
平兒給鳳姐兒按了一會子肩,到底嘲道:“她也太急了些,這才幾歲!再者,上頭自有她老子娘,她這里這樣算計(jì),焉知她老子娘的意愿。且那高門難道就都是什么好去處?”
鳳姐兒道:“這不過是我瞎猜,你怎么還當(dāng)了真了。不許再胡說了,人家的事,要咱們多操什么心。你快好好給我按按是正經(jīng),我這肩膀頭子酸得很。”
鳳姐兒真是累著了,第二天狠睡了半日。張氏心疼她,不許人喊她。快午時了,鳳姐兒方醒,掀開床簾一看,唬了一跳,忙叫康兒:“怎么不叫我?這都什么時辰了?爹爹娘親可用過飯了?”
康兒忙道:“太太吩咐讓您今天多睡些時候,不讓我們叫呢。老爺已經(jīng)上衙了。”
鳳姐兒便不急著起,慢慢地由著丫頭幫她收拾:“平兒今天有沒有休息?”
安兒正端了一碗燕窩進(jìn)來,笑道:“姑娘心里只有平姐姐,我們這些人都是擺設(shè)不成?已去歇著了,姑娘吩咐的,誰敢不聽?”
鳳姐兒漱了口,又拿青鹽擦了牙,接過寧兒遞來的巾子,擦了臉方道:“你們平日里總聽她的話,對我管手管腳的,這會子還抱怨我,我還沒抱怨呢?”
說得三個丫頭都笑了。
一時收拾畢,鳳姐兒去給張氏請安。今日事少,張氏正盯著福哥兒寫字呢,一見鳳姐兒,忙拉她坐到身邊:“可是累得很了?”
鳳姐兒道:“還成,不過是往日里散漫慣了,一下子忙活一整日便不大習(xí)慣。”
張氏又問:“可有那刁鉆的叫你受委屈?”
鳳姐兒笑道:“娘也太肯操心了,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難道人家家里出門沒教過?誰好好的在外頭使性子。”
“你可別瞞著不說,我聽見說那柳通判的姑娘便不是個好性子。”
“書姐兒清高些是有的,不過是嘴上快些。論起嘴快,娘還不知道嘛,我看這合盛州城里也沒有個趕上你閨女的。”
張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忙打她一下:“快休胡說,哪有這樣說自己的!”又嘆道,“咱們初來乍到,我是怕人家合起來欺負(fù)了你。”
“娘又多想,就是她們自己也未必和睦了,還聯(lián)合什么?再者,誰能欺負(fù)得了我,娘也把我想得太弱了。”
張氏見她果然沒事,便又道:“還多虧了你多給我那一張方子,再沒想到這知州夫人竟是這樣的行事。
聽你爹說,那知州姓賈,大名叫什么雨村還是雪村的,我也沒記住。倒跟你二姑父家是同姓。”
鳳姐兒覺得有些耳熟,細(xì)想自己也不曾出過門,何時能聽見外人名姓,難道又是前世之事?只是那前世可不是如今這般模樣,這又如何說呢?
想不通,鳳姐兒便不去想它,只跟張氏道:“如姐兒昨日還避開人跟我道歉呢。我看她衣衫雖有個□□成新的,那樣子卻是舊年的,就算這里跟京中流行不同,卻也不似本地這些姑娘們穿的樣式。想來是舊年做的,不過是精心存放著,以備有個事可以穿呢。”
張氏嘆道:“也是可憐,好好一個嫡出大小姐,偏偏就落在這么個丫頭出身的繼母手里!”
“可見那賈知州也不是個好的。他若是知道自己得女兒受了薄待,還不管不問,那便是鐵石心腸,這樣的人,如何叫人相信他能愛民如子?
若是不知道,那就是個連內(nèi)宅事都弄不明白的糊涂人,公事上怕也難明白。還得叫爹爹多多注意才是。”
張氏點(diǎn)頭:“你爹回來我就跟他說。他今日要下去看看,中午我們自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