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了大門,王子勝遣退眾男仆,對張氏和鳳姐兒道:“將那勞什子摘了,也好好看看咱們家!”他頗有一種壯志豪情,今日才是他當(dāng)家作主的第一天。
繞過照壁是用來暫待來客的一間小院兒,過那小院往里去才是正經(jīng)八百的會客廳。說是會客廳,也是一個小院兒,院兒里擺著三個大水缸,缸里養(yǎng)了幾株睡蓮,蓮下是幾尾游魚。
再往里是幾間客院和王子勝的書房,過書房往東有一個小小的演武場。
跨過二門進(jìn)了內(nèi)院,便是另一重風(fēng)景了。外院因是給男丁備的,不免端方嚴(yán)肅了些,內(nèi)院卻是王子勝請了山子野精心設(shè)計(jì)的,就是為了妻女住得舒心。
花園子就不說了,奇花異草、怪石假山錯落別致。
單看給鳳姐兒準(zhǔn)備的萱宜閣就叫人移不開眼。一進(jìn)萱宜閣,入眼便是老大一顆梧桐樹立在墻角,樹下是大理石的桌凳。西邊的墻上爬滿了薔薇,如今正是薔薇開花之時,燦燦爛爛掛了一墻。
進(jìn)得房內(nèi)卻是鳳姐兒的主意,她天生便愛花團(tuán)錦簇花紅柳綠,因此那多寶閣上擺的并不是尋常姑娘家房里常見的素瓷玉器,乃是金子鑄的一只蟾蜍、琺瑯彩的花瓶子、紅瑪瑙的盤子……
張氏為了這個說了她多少次,哪有姑娘家如此不講究風(fēng)儀的,還弄個癩□□擺在房里!張氏頭一次見那癩□□,嚇得打了茶杯子。偏偏鳳姐兒振振有詞:“蟾蜍是財(cái)運(yùn)呢,我把它擺在房里一輩子不受窮,這個兆頭還不好?”
張氏本以為這些東西湊成堆兒那就是暴發(fā)之家的模樣,誰知進(jìn)來一看,竟毫不顯庸俗,頗有些燦爛興旺之感,因此便略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鳳姐兒一刻不招張氏便過不去,又湊上來問道:“怎么樣?娘,你看我這癩□□擺著也不難看吧?”
把張氏氣得撈著她的背錘了兩下。
福哥兒立刻挺身而出:“娘不許打姐姐!”
張氏恨道:“行行行,你們都是親的,就我不親!”
鳳姐兒和福哥兒對視一眼,又甜甜蜜蜜黏上來:“當(dāng)然是娘最親啦!是誰惹娘生氣了?娘說出來,我給娘出氣!”說著,輕輕拍自己兩下,“是不是你惹得我娘生氣了,看我不打你!”
把張氏弄得板不住臉,“撲哧”笑了一笑,忙又板起臉。
王子勝安慰道:“罷啦罷啦,從鳳姐兒五歲上你就降伏不住她,如今又添了一個福哥兒,就更不行了。”
張氏氣道:“我降伏不住?是誰慣得她讓我降伏不住的?”
王子勝忙討?zhàn)垼骸笆俏沂俏遥蛉耍蹅冞@就去正院看看吧。”
“別混叫,我?guī)讜r成了夫人了?”
“我那任命一下來,我就給你請封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我不過提前叫幾天。”
張氏歡喜道:“那敢情好,多虧了老爺,給我掙了一個夫人回來!”
新家第一頓總是有些不同意義,因此鳳姐兒令廚房將這幾年她折騰出的新菜式多多做幾樣上來。
這幾年都是她們姐弟解了嘴饞,爹娘守著孝,連味兒都沒嘗見過。
此時許多鳳姐兒印象里的調(diào)料都沒有,還有的干脆就是香料,從來沒人拿來做菜。鳳姐兒剛開始讓廚房把香料加到菜里,把那大師傅嚇了一跳,生怕主子們吃出什么毛病,讓她小命不保。后來那廚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先嘗了一些,過了一夜無事,方才信了鳳姐兒。
鳳姐兒喜她淳樸實(shí)誠,便常將一些想法與她說,有些調(diào)料沒有的,便告訴她應(yīng)該是什么味兒。那廚子頗有幾分天賦,倒真折騰出一些花樣兒來。
張氏常笑她們主仆“真真是前世的一對兒吃貨今生又湊了堆兒”。鳳姐兒倒不覺得她自己愛吃,實(shí)在是她也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好讓爹娘舒心,只得從吃的下手罷了。就是這樣,也讓爹娘等了這許多年。
這一頓吃得王子勝心滿意足,直嘆自己這是積了什么德,才養(yǎng)下了這樣聰慧靈巧的姑娘。
張氏原只覺得她小孩子家瞎折騰,不想還真是做出了這等美食。如今的世道,各家都有私藏的方子,越是世家大族越是講究這些個。鳳姐兒折騰的這些,到時候放到嫁妝里去,就是那時家中官位略低些,鳳姐兒在婆家也能叫人高看一眼。
因在新宅只是暫住,過些日子還得往盛州上任,張氏便不令將行李拆開,只收拾了一些常用的,暫過渡幾天罷了。
這一日鳳姐兒在家百無聊賴跟著呂先生繡花,忽見康兒拿了封信進(jìn)來:“姑娘,這是榮國府的璉哥兒送來的信,太太已知道了,命拿來給你。”
鳳姐兒正納悶兒呢,不過是小時候的一面之緣,后頭王家出了這些亂事,一直便不曾跟他有過來往,便是他家那銜玉而生的哥兒洗三滿月,她也不曾去過,如何又給她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