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府之中大小主子不過八/九人,上上下下的仆從倒有三兩百。從上到下,一天多少事情。張氏自來便不曾掌家,家中事一直偏勞王子騰之妻李氏。
偏巧這些日子時氣好,王老太太一時興起,要往城郊的國清寺里祈福。王老太太年屆八十,且素來多病,如何能受這等顛簸之苦?奈何家人苦勸不住,王老爺見此便對王母道:“既如此,你和老二家的陪著去吧,老大家的就別挪動了。”
到了祈福那一日,婆媳三人辰正便乘馬車去了,王老爺和王子騰照舊點卯,家中只剩下王子勝一家三口。
張氏便道:“爺很不必為我請假,我看著老爺不大高興的樣子。”
王子勝道:“連我也去了,家里只剩下你們娘倆兒,你眼看著要生了,再有個什么事,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正說著,王子勝的小廝文竹來報:“王爺那邊有急事請爺去一趟呢。”
張氏笑道:“想閑著都不行,爺快去吧。”
王子勝問:“是誰來的?觀他行止怎樣?”
文竹道:“是顧長史,看上去急得很。”
張氏便催他:“別在這里問了,快去吧,我能有什么事,家里丫頭婆子一大堆,很不用你操心。”
王子勝方去了。
誰知王子勝前腳剛走,張氏后腳便發(fā)動了。一屋子人忙忙亂亂,東奔西走,毫無個章法。張氏疼得直冒汗,趙媽媽忙叫大力婆子把她抱進產房,出來一見這樣亂,立時黑了臉,斷喝一聲:“都亂什么!”又分派眾人燒水的燒水,叫穩(wěn)婆的叫穩(wěn)婆,請?zhí)t(yī)的請?zhí)t(yī),總算才有了些樣子。
這里正亂著,偏鳳姐兒又聽見信兒跑了來。趙媽媽一把抱住:“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別來添亂了!”
鳳姐兒不理她,只問:“娘呢?”
又有傳話的小丫頭跑來:“后街那穩(wěn)婆不知吃壞了什么東西,下不來炕呢!”
急得趙媽媽額間冒汗、心頭滴血:“叫小子們去探一探,看能不能給大爺報個信兒,回咱們家,跟太太說請咱們家常用的那個穩(wěn)婆來。”
那小丫頭答應一聲又忙忙地跑了。
自古婦人生產快得要大半天,慢得更是三兩天。趙媽媽雖急,心里到底還是把穩(wěn)的。不成想張氏這一胎來得急,屋里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芍藥紅著眼跑出來:“媽媽,快著些吧,見紅了!”
鳳姐兒扒在門上大叫:“娘,娘,你怎么了?”又叫平兒,“快去找先生!”
這真是又急又亂,急中添亂。
不一時,呂先生趕了過來,指揮著小丫頭:“先把姑娘抱回去,別驚著姑娘。趙媽媽,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您生養(yǎng)過,我在宮里也略學了一些,我們來給奶奶接生!”
趙媽媽有點猶豫:“這恐怕不妥,萬一……”
呂先生道;“去張大人家來回還要一個多時辰,太醫(yī)也不知什么時候到,還什么萬一!”說罷便掀簾子進了產房。
趙媽媽一咬牙,跟著呂先生進去了。
待王子勝趕回來,家中已經一片安寧。呂先生與趙媽媽正跟太醫(yī)說話,鳳姐兒搬著小凳子坐在產房門口往里看,丫頭們臉上掛著笑,一見王子勝,紛紛磕頭道喜。
王子勝先跟太醫(yī)寒暄:“孫老爺子,您看拙荊此時如何?”
孫太醫(yī)與王子勝乃是舊識,因此也不避諱:“雖看著還行,但是也需慢慢再養(yǎng)幾年。你如今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依老夫看,這也夠了。”
王子勝便知這一胎還是生得不大好,只是如今人無大礙,剩下的兒女緣分他也不強求。因此便拱手致謝,命人封了厚厚的紅封,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又給呂先生作揖,言道:“多虧呂先生周全!”
呂先生不過一笑:“奶奶待我不薄,當不得一聲謝。”
王子勝再三拜謝,又命鳳姐兒磕頭。呂先生強攔不住,只好道:“如今我在這里也無事,這便去了,大人快去看奶奶要緊。”言罷,帶著兩個小丫頭回了聽濤閣。
高門大戶之家講究頗多,尤其王家乃是以武起家,每逢家中婦人生產,男子為避血污都不進產房。只是王子勝與張氏感情頗好,為人又粗豪,便不顧阻攔闖進了產房。
張氏早已累極睡下了,幾個丫頭并奶娘唬了一跳,忙上來請安。王子勝揮手讓她們各自去忙,站在張氏床邊看了一會兒,又拿旁邊的帕子輕手輕腳地給她擦汗。
一時小兒哼啼,王子勝才去看這新得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