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匆匆回到家,從院子里推出一輛半舊的老永久,兩個輪胎打足了氣,又在轉(zhuǎn)軸、鏈條上各滴了幾滴麻油,騎上就走。
她要趕在“捉奸隊”抵達白云公社之前,搶先找領(lǐng)導(dǎo)喊冤。
從蘆莊到白云公社,石子路顛簸泥濘,天冷還結(jié)了一層薄冰,車輪滴溜溜打滑。
甘露有騎摩拜練出來的車技,穩(wěn)穩(wěn)當當快速趕路。
半小時以后,她隔著一道引水渠,瞧見自己的沙雕爹被人押著,渾身又是泥水,又是腳印,狼狽不堪地往前走。
“小媳婦”燕妮涕淚滂沱,兩只手腕被綁在身前,大冷天只穿一套絨褂絨褲,兩根長辮也蓬散著,凍得臉蛋烏青,哭出來的眼淚都結(jié)了冰。
甘露擔心她想不開,扯著嗓子安慰她:
“田家嫂子!我知道你跟我爸是清白的,我這就去公社喊冤,你等著……千萬別想不開!”
甘露喊話的時候,四個負責押送的民兵,罵罵咧咧沖她這邊撲過來,想逮住她。
甘露冷嗤,把車輪蹬得飛起,唿唿繞過岔路口,一溜煙不見了。
半小時后,甘露趕到白云公社,直奔公社領(lǐng)頭羊郭向前的辦公室。
在《蓮》劇中,就是這位“郭書記”力排眾議,提拔甘大海當了村支書,現(xiàn)在人出了事,當然要先抱他的大腿。
可惜,人不在,戴眼鏡的小助理說他去了縣城開會,最快也得后天回來。
后天?黃花菜都涼了!
甘露不敢耽擱,立刻去找公社另一尊大神:盧南樵,大名鼎鼎的“知青標兵”,現(xiàn)任公社革委會主任,郭向前之下第一人。
乍見之下,甘露驚訝他的年輕,更驚嘆他的帥。
穿著四個兜的深灰毛呢中山裝,胸前佩戴純銀偉人像,小小的很精致,兜口還插著一支銥金鋼筆,氣質(zhì)儒雅干練,五官英挺峭拔,透著這個年代特有的純粹。
在原劇中,此人只活在臺詞里,小仙女甘露也好,NPC甘露也好,劇里劇外都沒見過人家真身。
只知道他家世斐然,年輕有為,十八歲就當選白云公社革委會副主任,一年后轉(zhuǎn)正,后來又被推薦去滬上念大學(xué)。
一代改革新星,聲名顯赫,仕途坦蕩,到《蓮》劇尾聲,已經(jīng)是執(zhí)掌一方的封疆大吏。
這一刻,甘露心情忐忑,拿不準人家對沙雕爹這樁風月官司的態(tài)度,只能努力說服自己,這樣的俊杰,不會是一只糊涂蟲,也不會草菅人命。
盧南樵沒讓她失望。
他吩咐小助理,倒了一杯熱滾滾的蜜糖水給她暖手,又從鐵皮柜里拿出一個軍用小藥箱,親自幫她處理額頭上的淤痕。
能讓原主“換瓤”的磕傷,輕不了,盧南樵仔細看過,微微皺眉,詰問她:
“小姑娘,怎么傷成這樣?”
“那個吳碧蓮唄,她躲在人群里,絆了我一跤!壞女人害我爸,還想害我……”
甘露忿忿嘀咕,趁機告小狀。
盧南樵沒有起疑心,用小鴨嘴鉗夾起浸泡過的藥棉,一點點地擦拭甘露額頭傷口周圍的淤血,動作輕柔沉穩(wěn)。
清潔完畢,又在她的傷處敷抹一層消炎去淤的藥粉,用棉紗包扎,一圈又一圈,三圈一氣呵成,末了還叮囑她:
“待會那個小軍嫂來了,你跟她一起去衛(wèi)生院,讓大夫給你打消炎針。”
言下之意,是同意甘露“驗身證清白”的提議,沙雕爹有救了。
甘露喜出望外,緊扯著人家的衣袖磨嘰,要他派人去路上迎一迎沙雕爹:
“我們村那個民兵隊長,李得魁,就是個活土匪,大色胚,我爸是支書抗壓能力強,燕妮嫂子身子弱,面皮薄,萬一受不了他們的折磨,跳了井咋辦?”
盧南樵想了想,讓小助理喊上兩個當值的蜀黍,一起過去接人。
等人過來的間隙,甘露圍著搪瓷炭盆烤火,額角的傷口悶悶地疼,她忍不住小聲哼哼。
盧南樵從抽屜里翻出半盒餅干,幾塊大白兔奶糖,把她當小孩子哄。
心意是好的,可“甘露”剛穿劇,味蕾傲嬌,哪瞧得上這種上世紀古董糖?
她不屑地擺擺手,把自己腳上的棉鞋脫下來烘干,一雙杏眼滴溜溜眨巴著,欣賞70年代男神的美顏,還裝可愛問人家:
“盧主任,你怎么不懷疑我說謊?”
“你這么小點的姑娘,哪里懂得撒謊?”
“是嘛?那燕妮嫂子也不必去衛(wèi)生院檢查了吧,大冷天,直接回家多好?”
盧南樵沒想到她這么刁,剛要開口揶揄她,房門“砰”一聲被撞開,四個牛高馬大的蘆莊民兵,押著他們的支書甘大海,闖了進來。
這伙人身后,緊跟著李得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