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天后那股反人類的惡心味兒被媽媽察覺,他也因此挨了人生里最后一頓“竹筍燜肉”之后,才終于說服了家人們,勉強同意他報考法醫(yī)系。
“那天看到水渠里的斷手,就想起老媽當(dāng)年嚇唬過我的話,心想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居然真要從水渠里撈出一只腐手,才會忍不住笑了一下,沒想到,就碰巧被你注意到了。”
柳弈向坐在對面的戚山雨解釋。
“我真的不是什么變態(tài)來著,你可以放心了吧”
戚山雨低著頭,不太敢看柳弈,只能猛力地點著頭,表示他完全懂了。
因為覺得尷尬,他只能絞盡腦汁,有些生硬地岔開了話題,“這么說,你父母現(xiàn)在都在不列顛咯”
他心想,難怪柳弈一個人住在那么空曠的大公寓里,原來家人都在國外呢。
“嗯,在伯明翰。”
柳弈回答:“我每年圣誕節(jié)都會休個年假去看他們,二哥也會在那時候過去。”
戚山雨應(yīng)了一聲,他平常就不是會聊天的性格,一時之間也不知還能說什么,只能低頭猛吃了幾口菜,又端起啤酒一口氣悶掉大半杯,以掩飾冷場的尷尬。
柳弈看他的表情,真是越看越覺得好玩兒。
他以前打過交道的都是些老資歷的刑警,早混出了個八面玲瓏的性格,就如安平東那般,自來熟又擅吹牛,一張桌上吃頓飯,就能跟你勾肩搭背,熱絡(luò)得仿佛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似的。
像戚山雨這樣性格端方,還有些小害羞的臉嫩青年,真是新鮮得緊,總讓人忍不住就想出手逗一逗。
“我可是把我家的底細都跟你交代清楚了。”
柳弈也端起酒杯,慢慢地啜了幾口啤酒,看到戚山雨抬頭,眼神里帶著一點兒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緊張時,忽而展顏一笑,隨意地晃了晃杯里金黃的液體,“那你呢你家又是什么情況”
戚山雨聽到這個問題,先是一愣,短暫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慢慢地回答:“我家就普通的工薪階層,沒什么特別的。”
他雖然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漫不經(jīng)心,只和朋友聊天時隨意說起的一般。不過正是因為太過刻意,很容易就讓柳弈敏銳地感覺到了他強壓著情緒的不自然。
“我爸以前是個刑警,不過在我剛升入初中的時候,就在一次抓捕行動中殉職了。”
戚山雨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下去:“后來是媽媽在照顧家里,我大學(xué)快要畢業(yè)那年,她得了胰腺癌,不久也去了。現(xiàn)在我和妹妹一起生活。”
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柳弈是當(dāng)真沒有料到,他會得到這么一個驚人又尷尬的回答。
對于父母雙亡的成年人,不管是舉哀還是感嘆都似乎不太合時宜,柳弈想了想,干脆將椅子向戚山雨的方向拉近了一點,然后伸出手,用胳膊肘兒撈住青年的肩膀。
“沒想到,你還挺不容易的。”
他端起酒杯,在戚山雨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來,敬你一杯。”
戚山雨點了點頭,朝柳弈笑笑,端起杯子,一口氣將里面的酒液喝了個干凈。
“你說自己現(xiàn)在和妹妹一起生活”
柳弈收回手,又給戚山雨倒?jié)M了酒,“那她現(xiàn)在多大了”
若不是兩人都心知肚明,對方不僅和自己性別相同,而且同樣喜歡男人的話,柳弈這樣的問題,搞不好就會讓人誤會成他追問人家妹子什么年紀(jì),是想要求個說媒拉纖,下一句就要問戚警官能不能給介紹一下了。
不過,兩人既然不止了解彼此的性向,還都把家里情況跟對方抖了個干凈,這就勉強能算從 “普通的朋友”上升到“相熟的朋友”的等級了,再問得深入一點,似乎也不算是逾越了。
戚山雨于是倒回答得很干脆:“她比我小九歲,還在念高中。”
他說著,脫下油津津的薄膜手套,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翻出一張照片,亮給柳弈看。
畫面里是戚山雨和一個少女的合影。
小姑娘剪了一頭利落清爽的短發(fā),長得很是可愛,大眼挺鼻,薄唇桃腮,雖然眉眼和大哥有點兒相像,卻笑得很燦爛,一看就是活潑開朗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