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什么沒有,大爺還能冤屈了你?不要臉的小賤人,孝期里寬衣解帶的勾引大爺,這會兒裝清白,幸虧大爺立身正,馬上叫人把你攆了出來,不然名聲都叫你這小賤人敗壞了!”
婦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聲音放得宏亮,一串話說得一氣呵成,又是這樣的內(nèi)容,遠近幾個路過的下人都被引得靠近過來,一邊聽著,一邊一眼一眼地往丫頭臉上打量。
丫頭受不住,哭得要倒在地上:“倪嬤嬤,我真的沒有,我要去見王妃娘娘,我就是出去,也不能背這樣的臟水,這叫我還怎么活得成——”
“少跟我這兒尋死覓活的,你要是要臉,早該一頭碰死了!”
倪嬤嬤毫不留情地啐了一口,又下手去拉扯:“快走吧你,還想見王妃娘娘,真能做夢,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說一聲見,王妃娘娘就得見你?大爺人品貴重又心底仁慈,你干出這樣陷主子于不孝不義的事兒,只把你逐出去了事,知足吧你。”
婦人一行說,一行拽著丫頭的手臂往外走,丫頭抗衡不過,幾乎是在地上被拖行著,嗚嗚哭得極慘。
展見星與許異皆不忍視,但心中雖惻隱,他們也知道這不是他們能管的事,許異悶悶地道:“我們快走吧。”
展見星默默點了下頭,捏緊了包袋帶子正要舉步,后面忽又傳來新的喧嘩。
展見星沒忍住轉(zhuǎn)頭,只見不知從何處跑出一個穿著青貼里的年輕內(nèi)侍來,這內(nèi)侍體格甚為強壯,一把將倪嬤嬤搡開,扶起丫頭來問道:“春英,你傷著哪里沒有?”
丫頭躲到他背后抹淚搖頭:“哥,先別管這個,我沒勾引大爺,你快幫我跟倪嬤嬤說說,好歹,別叫我背了這個污名走。”
內(nèi)侍忙點頭:“好——”
但倪嬤嬤不等他說話,已先冷笑著道:“張冀,別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撥給九爺?shù)娜肆耍褪悄氵€在大爺?shù)耐鈺柯犑箚荆鬆斕幹脙?nèi)院的事,也不是你能插嘴的。乘早老實點叫你妹妹出去,大家還能多存一點體面。”
張冀目中閃過憤怒:“倪嬤嬤,大爺看著春英厭煩,不想要她伺候,我們做下人的不敢爭辯,從此不來污主子的眼便是。但春英說了她沒有勾引大爺,嬤嬤不能硬往她頭上栽這個罪名。”
“我閑的,栽贓她!”倪嬤嬤翻了個白眼,“這小蹄子是衣衫不整地被大爺親自攆出來的,一早上就鬧開了,虧她還有臉哭,你不信,自己打聽打聽去。”
聽見這么說,張冀愣住了,遲疑地看向妹妹春英。
他們兄妹賣進府里后一個在外,一個在內(nèi),平常能相見的時候并不多,妹妹漸漸長大,他對她的小兒女心思也沒有那么清楚,也許,是見多了富貴花了眼,想學別人攀個高枝——
“你,”張冀忍不住低聲道,“現(xiàn)在是孝期啊。”
“哥,我知道!”春英哭道,“皇上下了圣旨,叫爺們好生守孝,王妃娘娘為此還召我們?nèi)ビ柫嗽挘矣植皇钳偰Я耍母覔爝@時候做什么?”
張冀聽了恍悟過來,什么孝期不孝期對代王府里這群王孫們毫無約束力,淫樂個把丫頭都不是個事,但如今情形不同,有圣旨誡飭在前,王妃訓示在后,春英若違抗不得大爺,被迫成事還有可能,卻怎會去主動勾引?
事要鬧破,填命遮羞的一定是丫頭,除非春英不要命了。
“你再能狡辯也沒用,大爺犯得著冤枉你一個丫頭,必定是你真干了不知羞的事。”倪嬤嬤一口咬定,又道,“張冀,你不服,就直接尋大爺說理去,這會卻不要耽擱嬤嬤我辦差,你護著春英不撒手,這個樣子叫人圍看著,難道就光彩了嗎?”
他們爭執(zhí)的這幾句話工夫里,周圍的下人已是越聚越多,各式各樣的目光努力透過張冀的肩膀往春英身上盯,沒一個叫人舒服。
張冀不由猶豫,乘著他軟化的這一刻,倪嬤嬤上前拉出春英,腳不沾地地連忙就走,一路還在數(shù)落:“大爺心慈,又沒打你殺你,不過叫你家去,你糾纏個什么勁兒,再鬧,驚動了主子,給你一頓板子,那時才是死活憑你去呢……”
張冀呆站片刻,咬了咬牙,沒有追上去,而是掉頭就往來路走。
主角都走光了,這場戲也就沒了看頭,意猶未盡的下人們竊竊私語著,漸漸散去了。
直到這時候,站在人群后面的一主一仆才被顯露出來。
主是朱成鈞,仆是跟他的小內(nèi)侍。
小內(nèi)侍很不忿,扭頭對著張冀的背影道:“九爺,這人說是大爺撥給您使喚的,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剛才說跑就跑了,現(xiàn)在您在這站著,他跟沒看見似的,說走又走了!”
朱成鈞似乎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撩了撩眼皮,隨口堵了他一句:“哦,那不是很正常?”
小內(nèi)侍啞了:“……”
展見星與許異原本已要走,但這下看見了他,不好裝沒看見,只得迎了上去,雙雙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