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的叫聲從對面?zhèn)鱽恚£惸镒犹匠錾韥恚B連招著手:“快過來,到我們家來暖暖!”
展見星在這親切的招呼聲中冷靜下來,告訴自己別慌,還有辦法的,找到那個賊就好了。
她攙著一樣被打擊得不輕的徐氏過去,小陳娘子看出徐氏狀態(tài)不對,跑出來幫忙,“哎呦”驚叫:“徐嫂子這是病了?對了,星哥兒,你們能回來,可是沒事了?”
展見星一一地回答:“朝廷查明白了,我們沒有罪。天下了雪,我娘在牢里病了。”
“這就好,這就好!”
把火盆往外挪著的小陳掌柜也很高興,揚聲道,“來,讓徐嫂子和星哥兒坐這里,烤烤火。”
展見星扶著徐氏安頓下來,謝了他們夫妻倆后,忙就問道:“陳大哥,陳大嫂,可知道是誰偷了我們家?我好報官,我娘病著,正等著錢治病,耽擱不起。”
小陳掌柜與小陳娘子對望一眼,面色有些奇怪——似乎居然知道,但又不太好說。
展見星扣緊的心弦倒松了點,她沒想能這么順利,原想著有一點線索就好了,忙追著又問一句。
小陳娘子嘆了口氣:“唉,星哥兒,我說了,你別著急生氣。我們對門做著鄰居,一向處得好,你們遭了橫禍,別的我們幫不上,這鋪子總是要幫著看守一下的。我們當時從衙門回來,原想著替你們把門板上好,只是沒想到,你們展家族里的人來了——”
來的是展家大伯和三叔兩兄弟,不知本來是來做什么的,但知道了兄弟留下的遺孀幼子遭了難,片刻怔愣之后,卻是立即兩眼放光,他們原是套了驢車來的,把展家饅頭鋪本已上起的幾片木板叮咣卸下,大搖大擺進去,見什么搬什么,直往驢車上放。
鄰居們看不過眼,有人上來阻止,展家大伯兩眼一翻:“我展家的家什,與你什么相干?”
鄰居們再說,展家三叔的話說得更不好聽:“我二嫂是個寡婦人家,應(yīng)當謹守門戶才對,你上來瓜瓜葛葛的,別是跟我二嫂有點什么吧?”
這盆污水扣下來,便是心中還有不平的人也不敢出頭了,徐氏一日沒有另嫁,一日就還是展家的媳婦,膝下還帶著展家的兒子過活,自家里的財物糾葛,外人確實不好多插手。
就這樣,小半天工夫,展家伯叔兩個把饅頭鋪搬了個空,連地窖里腌著過冬的大白菜都沒放過,搬了幾顆,架著滿滿當當?shù)捏H子得意地走了。
徐氏身上一陣寒一陣熱,牙關(guān)打戰(zhàn),自己都分不清是病的,還是氣的:“這些、這些畜生——!”
陳家兩夫妻不知道展家伯叔為何而來,她心里約莫有數(shù),十有八/九是要像張氏說的那樣來逼她改嫁,指不定還要把展見星搶走,逼她丟了書本,到田地里去做牛做馬。這么一想,徐氏幾乎氣暈過去。
“哎,徐嫂子,你緩口氣,你病著呢,可生不得氣。”小陳嫂子忙勸著,又推小陳掌柜,“別干站著了,去拿兩串錢,把楚大夫請過來給徐嫂子瞧瞧。”
借錢的話本已滾在了展見星嘴邊,只未來得及說出,她眼眶一紅,要跪下給小陳娘子道謝。
小陳娘子一把把她攔著:“行了,我們門對門住了也快兩年了,這點手還能不伸,干看著你娘燒壞了?先把你娘的病治好了再說,你家那些家什,回頭再往族里要去,你們族老要是肯主持個公道,還是能要回來的。”
展見星咬了下唇,沒著聲。
她心里知道根本沒這個可能,兩年前徐氏還在熱孝里就被逼嫁過一回,她們不是沒有去求過族里,族里只是以家事推脫不管,又去求里老,當時倒是見到了里長,結(jié)果才知道,原來展家想把徐氏逼嫁的正是里長家的傻兒子,這兒子不但傻還半癱,日夜睡臥在床,連口飯都要人喂食,徐氏為了展見星本就不愿改嫁,何況還是嫁給這樣的人?
爭執(zhí)反抗之間,徐氏差點一頭撞死在展父墓前,里長害怕背個逼死節(jié)婦的名聲,才終于退讓,徐氏才有機會避居到城里,靠著安葬完展父留下的最后一點積攢買下了饅頭鋪這個容身之所,一切從頭開始。
這些舊話暫且不提,很快楚大夫被請了來,這個倒霉的老人家也有一份好心,給徐氏診治過后,只收了藥錢,沒收出診錢。
世道雖然嚴酷,小民處處碰壁,終究也有一點溫暖可愛之處。
展見星因此振奮了一點起來,將徐氏在油鋪里暫時安頓好后,她冒雪走到對面去,想找一找自己的家還剩下些什么。
很好,非常干凈。
除了做面食的案板太大太沉重,驢車放不下沒有搬走以外,就剩下四面墻了,看得出若是可以,展家叔伯恨不得連墻皮都鏟了一層走。
展見星沒在前面停留——實在沒什么好停留的了,往后面居住的屋子走。
后面的兩間屋看上去變化倒不大,這不是展家叔伯良心尚存,而是徐氏懼怕有朝一日連大同也呆不下去,有意識地沒添置太多東西——也沒錢添,但雖然如此,僅有的兩三樣箱柜也都被打開了,翻得亂七八糟。
展見星沒管那些,只去往徐氏床頭的炕洞里掏了一把,果然,藏在里面的小壇銅錢也不翼而飛。
她心頭麻木得已經(jīng)覺不出來疼了,又走到旁邊自己的小屋,費力移開衣柜,從衣柜后面的墻壁上掏出一塊磚來,這屋子有些年久失修,這塊磚在她們買下屋子時就是活動的,她有意沒用泥巴填牢,日常把徐氏給她的零用錢藏在里面,以備不時之需。
磚塊移開,里面露出了一小堆散放的銅錢。
展見星眼睛亮了亮,忙把銅錢取出來捧到手里。別處沒什么好看了,她走回油鋪,先不顧小陳娘子的推拒,執(zhí)意把藥錢還給了她,然后拜托小陳娘子幫忙照看一下徐氏,她就又走了出去。
她要去縣衙。
村里的族老都是沒法指望的,想把家什要回來,為今之計,只有去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