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很清楚”寧佳書意識到自己聲如蚊吶,對著話筒努力打開聲帶,“我只知道他膝蓋動過三次韌帶修護手術(shù),在服用抗抑郁藥物,可能有布洛芬類藥物過敏史。”
手機遞回去的時候,她意識到被放上擔(dān)架的季培風(fēng)在看她。
佳書不清楚這目光的落點究竟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因為他看上去已經(jīng)完全神智模糊,只有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始終睜著,無神而混亂。
寧佳書又開始怕了,季培風(fēng)套房的管家,好幾次想讓她上前陪在他身邊,但寧佳書自始至終假裝沒有聽到,只綴在人群最后。
像極了做錯了事情茫然又無措的孩子。
她大腦里空白一片,根本想不出這樣的棋面能怎么走活。
寧佳書可以分享任何事情給霍欽,讓他一起想解決辦法,但是這一次,她完全坦然不起來。
這樣的難題拋給任何人要求幫忙,行為本質(zhì)上和要求他們一起分擔(dān)痛苦沒有區(qū)別,霍欽尤甚。
他和季培風(fēng)的立場天生就是對立的兩邊,任何一種解決途徑都是在為難他。
救護車抵達醫(yī)院時,夏圖南已經(jīng)立在急診大廳中央,寧佳書還沒酒店門就給他打了電話。
他回頭看來的面容比上海冬天的濕冷的空氣還要冷峻,然后就跟著醫(yī)生扶著的擔(dān)架一路快步跑進診室。
醫(yī)生診斷,是藥物服用過量的副作用。
季培風(fēng)回國這幾個月狀態(tài)好轉(zhuǎn)后,服藥一直是減了量的,昨晚抑郁發(fā)作,他一個人在酒店,意識不甚清醒的情況下服了從前的藥量。
套房的管家被叮囑過,不會擅自讓人打擾季培風(fēng)練琴。如果不是寧佳書突然探訪,季培風(fēng)可能現(xiàn)在還一個人躺在酒店。
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夏圖南也沒再像剛開始那樣給她看臉色。
“謝謝。”
病房外,夏圖南把喝完的酒精飲料罐捏扁扔進垃圾桶,和她并排坐下,“謝謝你去看他。”
寧佳書搖頭,把手放進大衣口袋,藏住緊繃和膽怯,努力讓聲音變得平直。
“不要謝我,夏圖南,我今天,是去跟他坦白的。”
下一秒,她鼓起所有勇氣抬頭,“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公司的傳聞你也聽到了,我不能讓所有的事情越變越糟,我自己也就算,霍欽和他的家人,沒有理由因為我受人議論。”
“那你就分手啊。”夏圖南嘲笑。
寧佳書大衣口袋里的手聞言抓緊,偏頭怒目而視“我請你不要對別人的人生這么輕巧地開玩笑。”
“那你要坦白什么,說因為你對季培風(fēng)的探視影響到了你的正常生活讓他回洛杉磯去,不要再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里”
夏圖南猛然站起來,聲音咄咄,調(diào)子揚高八度。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寧佳書,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如果這張病床上躺著的人是霍欽,你還會這么無動于衷鐵石心腸嗎”
寧佳書訝異,愣了半秒,“這怎么能是一回事霍欽和他不一樣而且、而且我不是這個意思。”
“都是人心肉長的,有哪里不一樣”
夏圖南深吸一口氣,來回踱步又站定,蹲下來極力盯著她,放緩語氣“公平一點,寧佳書。他們都是你的戀人,就算季培風(fēng)是過去式,但他今天變成這樣有你的責(zé)任,我都不是在要求你無條件付出,也不要求你愛他,僅僅求你摸著自己的良知,如果你還有那么一點負(fù)罪感,就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分給他一點點關(guān)注,救救他的性命”
“可以嗎”他深吸一口,閉上眼睛,又吐出來,“公司的事情,我來替你解釋。”
寧佳書張口,卻再也講不出一個“不”字。
夏圖南把她所有的話都堵住了。
其實寧佳書從前算個自私的人,這次,她仍然可以自私,只要過得了自己心理那一關(guān)。
但她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每每要下定決心,冥冥之中卻又被另一道聲音阻止。
夏圖南說得對,如果病床上躺的人是霍欽,她絕不忍心對他說自己準(zhǔn)備好的那些話。
非但不會,她只要想到假如自己使霍欽的人生變成這樣,她愿意不惜一切代價、不論放棄工作還是人生,都要陪到他好起來。
是霍欽改變了她。
愛一個人的時候,會在不知不覺間被同化,會比起自己更了解、更在意對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