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再次跳躍時,進入一家店內(nèi), 康熙與阿哥們在一閃而過的牌匾上似乎看到一個“煙”字。
當看到這家店不賣吃不賣喝, 進去的人都躺在床上拿著根桿子吞云吐霧, 一副的模樣, 在場的人除言晏晏之外,都是一臉莫名。
不過,再多看兩眼,他們立刻就發(fā)現(xiàn)這些人明明衣著光鮮看起來也不像缺錢的, 一個個長得卻瘦巴巴的,精神也不怎么好。
畫面繼續(xù)不停地跳躍, 有富貴人家的府中,普通百姓的家里, 街頭的巷子內(nèi),甚至衙門后院……
在這許許多多的地方里, 他們都發(fā)現(xiàn)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論有錢還是沒錢的人, 男人還是女人,都喜歡拿著根桿子,沒事就放到嘴邊吸著, 再吐出煙來。
當看到不少穿官服的大臣懶洋洋的圍坐在院子里也一臉享受的拿著桿子,還有守城門的官兵也時不時抽出腰上的桿子來上兩下,康熙與阿哥們心里都產(chǎn)生一個疑問——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畫面再轉,街邊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拿著桿子猛地吸了幾下后,臉色瞬間就扭曲起來, 跟瘋了一般錘著自己腦袋。
“嗬!”男人長得又黑又干又瘦,本來就有些讓人難以直視,突然一發(fā)瘋,十阿哥都被他扭曲的表情嚇了一下,小聲嘀咕起來,“這人什么毛病啊!”
大阿哥回了句:“明顯是腦子有毛病。”
當有一個拿著桿子吞云吐霧的青年路過他身邊時,那男人像是聞到味似的猛地抬頭,隨即撲過去抱著青年的大腿,不停的動著嘴,像是在求著什么。
被攔住去路的青年不悅的低頭,踢了踢腳,沒甩開腿上的人后,一臉不耐煩的丟出一樣東西到地上。
看到那東西,男人瞬間松手改為撲到地上,撿起東西小心翼翼的放進桿子的一頭,從懷里摸出火折子點燃后,湊的桿子的另一頭連吸了幾口,然后一臉舒坦的挪到墻角癱下來。
在看到男人臉色扭曲時,四阿哥就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等看到最后,一個詞脫口而出:“罌粟!”
顯然,男人的一系列表現(xiàn),讓他聯(lián)想起當初的“罌粟包子”事件。
康熙與其他阿哥雖沒與他一般親身經(jīng)歷過當初的事,可也從他的轉述中了解不少,都知道“罌粟”不是什么好東西。
聽到他指出那些人當寶貝一樣不離手的東西是“罌粟”,康熙最先變臉。
要知道,畫面中吸食罌粟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上至達官貴族,下至普通百姓都在吸,連那些官兵都不例外。
莫說言晏晏之前就提醒過他罌粟的危害,便是沒有,從鏡子中看到的,那些像上癮似的不管做什么都要吸食罌粟的人,以及他們完全失去精氣神的模樣,就知道那必不是好東西。
“豈有此理!”
帶著怒氣的聲音與杯子砰的一聲摔到地上的聲音同時響起。
瞬間點爆康熙怒火的不是別的,而是畫面跳躍到皇宮里后,他竟然看到有妃子打扮的人手里也拿著支精致的桿子,在宮女的伺候下吞云吐霧。
“皇阿瑪息怒。”坐在他旁邊的太子趕緊道。
“那樣‘惡’的東西,朕的官員、百姓、士兵甚至妃子竟然都當寶一樣愛不釋手,一個個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樣的官員如何為朝廷效命這樣的將士如何保家衛(wèi)國這樣的百姓可還有力氣耕耘長此以往,豈非……”
后續(xù)的話實在不吉利,康熙到底沒說出口。
他這話道理倒是沒錯,不過言晏晏懷疑他是被氣傻了,畢竟鏡中那些人明顯也不是他的官員、百姓、士兵、妃子。
乾坤鏡有時候是能聽到聲音的,言晏晏覺得,若是這會也能聽到聲音,他們恐怕會更氣。
“皇阿瑪息怒,這是未來的情形,與您總歸無關。”大阿哥說著,意味不明的看向太子。
他話說完,其他阿哥們下意識的看向太子。
太子覺得哪怕是自己當政后也不會那么糊涂,任“罌粟”這種東西肆意蔓延,正要反駁時,就聽康熙不悅訓斥道:“此乃大清的未來,如何與朕無關不但與朕有關,與你們每一個人都有關!若你們看后不知反思、不知后怕,還有心情明嘲暗諷,那當真是比讓朕看到這種畫面還要心寒!”
“皇阿瑪教訓得是,兒臣謹記。”
阿哥們起身聽訓,大阿哥也后悔方才說的話。
明明是初夏,殿里的溫度卻一一點點冷下來。
鏡中畫面還在繼續(xù),不過轉眼已經(jīng)從京城內(nèi)跳躍到一處碼頭。
當看到河面上的大船時,九阿哥當即眼前一亮,身體不自覺前傾。
那船不論是大小還是外觀都是現(xiàn)在的船所不能比的,能運輸?shù)呢涀匀灰惨嗟枚唷?
碼頭上的苦力從船上搬著一個又一個木箱,動作很是小心,加上旁邊還有官兵守衛(wèi),讓人不免好奇木箱中是什么東西。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意念太強烈,下一刻,一個苦力肩膀上的箱子竟然掉了下來,砰的一聲摔到地上,封得嚴嚴實實的木箱直接被砸開,里面的東西散露出來。
十阿哥不由自主的站起來,指著鏡子道:“這不是之前那些人吸食的……”
方才只覺得大船運貨量大,這會望著從船上搬下來,在碼頭上堆得老高的木箱,阿哥們心里都倒吸一口氣,然后悄悄去看皇阿瑪?shù)谋砬椤?
許是方才已經(jīng)砸過杯子宣泄過,康熙這會臉上的表情并不外露,透著一股暴風雨前的平靜。
八阿哥拉著十阿哥坐下來,九阿哥與他咬著耳朵再次提醒他保持安靜。
摔壞貨物后,搬運的苦力露出害怕的表情,還不等他想好怎么補救,就有一個洋人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
不論是康熙還是阿哥們,對金發(fā)碧眼的洋人都不陌生,畢竟從順治時期,朝廷中就有如湯若望、南懷仁之流的洋大臣。
看那洋人的舉止與表情,和苦力不停的賠不是的模樣,大概就能猜到,他大概是這船貨物的主人。
隨后,又有一個穿著四品官服的中年人走過來,笑著對那洋人說了什么,他身后的官兵則上前教訓著那個苦力。
畫面再次跳躍,然而河面上的一艘艘大船,和源源不斷的從船上搬下來的貨物,地上摔爛的木箱中漏出的“罌粟”,四品官員對洋人恭敬的態(tài)度,被官兵拳打腳踢的苦力……這些影像還在康熙與阿哥們腦海中不停的轉換。
接下來,鏡中的場景就像是一部無聲的紀錄片,展現(xiàn)著這一時期大清各地的情況。
說是民不聊生,倒也不至于,但與如今的清朝比起來,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言晏晏同樣是頭一次看到鏡中的場景,對比自己與四阿哥游歷時經(jīng)過的地方,心情多少有些復雜。
當官的不開堂,導致公堂都積累出厚厚的灰塵;百姓不種地,導致大片田地荒廢在那;青年勞力不思進取,游手好閑的在街上晃蕩……
一切的一切,都讓康熙看到大廈將傾的亂象,想到自己每日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懈怠一日朝政,而后輩卻如此不爭氣,竟然連守成都做不到,強壓著才沒將桌案上的另一只茶盞也摔出去。
太子與阿哥們同樣看到了這種趨勢,表情都漸漸嚴肅起來,想到大清朝未來竟然會江河日下,心里如康熙一樣充滿憤怒。
感覺到從他們身上傳來的壓抑氣息,言晏晏都猶豫著要不就看到這,不然真怕他們會被氣死。
既然是未來,最起碼就不會是本朝發(fā)生的情況,然而太子覺得,自己上位后,哪怕不能超越皇阿瑪?shù)墓儯膊豢赡軐⒋笄逯卫沓赡菢印?
一時間,他不由懷疑上還在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覺得待他出生以后,定要嚴格教導。
康熙同樣不認為自己教導出的兒子繼位后會造成此等后果,不由也懷疑上還沒影的孫子,覺得待他出生后,一定要接到身邊教導。
阿哥們,包括與太子不對付的大阿哥同樣不覺得是他的問題。
大阿哥在心里嘲諷時,想的也是太子不會教兒子。
畫面再次跳躍時,從季節(jié)的變化、百姓身上的衣著、街上流行的物品等細節(jié),他們發(fā)現(xiàn)時間似乎再次后移。
這時候的大清比起之前還不如,各地城中的百姓的精氣神都十分不好,街頭隔不遠就能看到要死不活的癱在地上的人。
若說之前的大清是亂象已生,如今的大清就是已經(jīng)透出衰敗的跡象,讓人看著就覺得軟弱可欺。
當看到某地有百姓聚眾造反的畫面時,他們除了生氣,甚至都沒有驚訝的情緒。
畫面再轉,出現(xiàn)大沽口,當看到洋人的海軍與沙俄海軍竟然在對大沽口發(fā)起進攻時,康熙瞳孔擴大,猛地站起來。
他站著,阿哥們哪還敢坐,起身后臉色難看的盯著鏡面。
大沽口的守軍奮起抵抗,用炮臺擊沉擊毀了六艘敵艦,剿滅敵軍數(shù)百余人。
此地乃是“津門之屏”,一旦失守,京城危矣。
康熙等人正因為守軍們拼死抵抗感到一點點欣慰時,就見疑是指揮的官員中彈倒下,當即就覺得不好。
下一刻……就見畫面直接又跳躍走,讓正緊張的康熙與阿哥們差點沒忍住上前砸鏡子。
然而,接下來出現(xiàn)的畫面,讓他們立刻明白,大沽口失守,天津也淪陷了。
看到敵軍到達京城之下,從各路城門發(fā)起進攻,最終廣渠門最先告破,敵軍入城以后,一隊人馬護著御駕從皇宮里倉惶出逃。
當看到那些敵軍在沿途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不知多少地方淪為廢墟,尤其是暢春園附近,不知是何時修建出的一座美輪美奐的園子也在火光中盡毀,康熙與阿哥們臉色鐵青。
在看到皇宮也慘遭毒手,被人大肆打砸劫掠,康熙胸口一悶,直接往后倒去。
“皇阿瑪!”阿哥們急切的圍上來,離得最近的太子一面伸手扶他坐下,一面讓四阿哥去吩咐人叫御醫(yī)。
之前準備開始看時,殿里伺候的人都被李德全帶出去了,這會自然得打開門出去才能找到人。
就在這時,半空中的乾坤鏡砰的一聲落到地上,落下來前最后的畫面是沖天的火光。
四阿哥朝地上的乾坤鏡掃了一眼后,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外,吩咐遠遠守著的李德全去傳御醫(yī)。
“奴才這就去。”見平日里再冷靜不過的四阿哥語氣竟然透著焦急,李德全也不再往下吩咐,親自小跑著去叫人。
直到他身影消失,四阿哥才重新回到康熙身邊,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咳咳咳……”大殿中,被阿哥們七手八腳的扶著坐下來的康熙捂著胸口喘息了一會,突然又開始咳起來。
太子趕緊輕拍著他的后背,壓下自己的怒意溫聲寬慰:“您放寬心,能提前知道未來,到底是件幸事,總歸還有阻止它發(fā)生的機會。”
“不錯。”怕皇阿瑪氣出個好歹,大阿哥難得附和太子的話,一面端起茶湊到他面前,“皇阿瑪您喝點茶消消氣。”
其他阿哥們也跟著勸起來,無非是寬慰他事情還沒發(fā)生,還有補救的余地。
在兒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勸慰下,康熙的情緒慢慢平穩(wěn),就著大阿哥的手喝了口茶,壓下到喉嚨的腥意后,擺了擺手:“朕就怕……天意不可違。”
他能保證自己這一代,甚至能教導好兒子這一代,最多再加上孫子那代,可再后面的后輩如何行事,又豈是他能控制的。
想到皇阿瑪三征噶爾丹后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此時見他露出幾分心灰意冷的表情,阿哥們心里都有些難受。
尤其是太子,看到在自己心中無所不能的皇阿瑪也會無力,也會難過,眼眶立時就紅了。
“皇阿瑪。”
太子順勢單膝跪地,仰視著他道:“別的兒臣不能保證,但您的教導必一刻不敢忘,今后也會以身作則,如您對兒臣一般,教導膝下的孩子。”
“快起來。”自他長大后,康熙幾時見過他紅眼,當即伸手去拉他。
方才那一幕幕,深深的刺激到大阿哥,只讓他恨不得從鏡子里鉆進去,率領大軍將那些膽敢來侵犯的敵軍通通殺盡!
在更深的仇恨與怒火面前,往日里對太子的偏見此時看來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大阿哥也跟著跪倒康熙腳下。
想到進殿時皇阿瑪對他們的教導,他一臉認真的保證道:“兒臣愿為大將軍,永護大清!”這話的意思,顯然是他放棄,不準備繼續(xù)與太子爭。
“兒臣也愿為皇阿瑪,為大清盡心竭力。”大阿哥之后,其他阿哥也跟著跪下來。
收起鏡子的言晏晏見此,往旁邊避了避,免得受到他們的禮。
望著一臉堅定的兒子們,康熙露出欣慰的表情,同時心里生出豪邁之意,覺得以自己與這些兒子們共同努力下,未必不能改變未來。
“好,有你們這話,皇阿瑪還有什么不放心。”康熙終于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臉,隨即親自將兒子們一個個扶起來。
“皇上,御醫(yī)已經(jīng)傳過來了。”李德全帶著御醫(yī)過來,語氣隱約透著些喘。
“不……讓他進來。”覺得自己沒什么大礙的康熙本要說不必,隨后想到兒子們才罰過跪,方才還那么重的又跪下來,想著正好讓御醫(yī)給他們看看。
“奴才給皇上請安,見過太子,見過諸位阿哥。”
幾個御醫(yī)進來行禮后,康熙道:“給阿哥們看看膝蓋。”
“兒臣沒事,還是讓他們先給您看看。”太子說完,其他阿哥都跟著附和。
到底是兒子們的關心,康熙這才沒拒絕,示意御醫(yī)過來給自己診治。
御醫(yī)動作小心的給他把過脈后,得出怒極攻心的結論,隨即去開了張方子。
因言晏晏在場,隨后阿哥們與御醫(yī)去了偏殿看膝蓋。
等到人離開后,康熙鄭重與言晏晏道謝,又問她:“敢問仙子,未來可能改變”
言晏晏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對他簡單的講述了“蝴蝶效應”。
小小的蝴蝶翅膀一扇就能造成這么大的影響,若他從現(xiàn)在開始防微杜漸,未來顯然不會一成不變。
“虧朕覺得這些遠渡重洋的洋人不易,只要他們來京都善待之,甚至給他們官職,沒想到竟是引狼入室!”想到方才看到的畫面,康熙語氣不太好。
順治朝時有位洋大臣名叫湯若望,康熙登基時,鰲拜等人反對西洋學說,給他列了三宗罪:邪說惑眾;潛謀造反;歷法荒謬。
他病死以后,還是康熙在后來與他平反。
洋人與洋人也是不同的,怕他物極必反,一怒之下直接將京城里的洋人全部處置,言晏晏道:“外……洋人的許多學識與創(chuàng)造力還是很不錯的,倒不如師夷長技以制夷。”
“師夷長技以制夷……”康熙重復這句話,想到方才看到的洋人的戰(zhàn)艦、火器以及將士的面貌,覺得很有道理。
沉吟片刻后,康熙道:“仙子說得有理。”
“仙子方才說什么了”太子最先從偏殿出來,正聽到他這句話。
“腿沒事”康熙關心了一句后,才將言晏晏方才那句話重復給他聽。
“沒事。”又不是冬天,跪的時間也不算長,擦過藥又經(jīng)御醫(yī)揉過一遍后,對太子來說余下的那點難受已經(jīng)可以忽略不計。
他在康熙身邊坐下后道:“不愧是仙子,這話說得十分有道理。”
“原話不是我說的。”見他捧自己,言晏晏實話實說。
又過了一會,阿哥們依次從偏殿過來,九阿哥湊到言晏晏身邊問:“仙子,我們還能繼續(xù)看嗎”
乾坤鏡十分“任性”,方才能還算連續(xù)的放出那些畫面已經(jīng)很不錯了,言晏晏對著他搖頭。
九阿哥略有失望,倒也沒繼續(xù)強求。
前來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覺得他們應該還有話要聊的言晏晏起身告辭。
“小心地上的碎片。”
方才進來的只有御醫(yī),地上砸碎的杯子還無人處理,見她走過的前方有幾個碎瓷片,四阿哥反應迅速的起身,握著她的手腕將人往旁邊拉了一步。
言晏晏其實看到了那幾個碎瓷片,正準備抬腳跨過去,沒想到他反應比自己還快。
“多謝。”言晏晏朝他笑了一下,隨即走出大門。
目送她離開后,四阿哥重新落坐,發(fā)現(xiàn)皇阿瑪與太子都看向自己時,掩飾的端起桌上的茶盞。
“四哥,你拿的是我的杯子。”坐在他隔壁的十阿哥見他端起自己這邊的杯子,不由道。
坐在他另一邊的八阿哥見四阿哥繼續(xù)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解圍道:“都是沒喝過的,哪里分那么清楚。”
經(jīng)過剛才的大起大伏,康熙這會心情自己平靜下來,想著不管未來究竟會如何,他們兄弟能解開矛盾,日后同心協(xié)力,也算是好事。
掃過在做的兒子們,康熙忽然問道:“朕問你們,看到乾坤鏡里的那些情景,你們憤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