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稍稍倒退, 靳丞和榮弋先后從副本回來。榮弋比靳丞要慢上一會兒,等他趕到b區(qū)匯合看到靳丞時,略顯驚訝。
在最終之戰(zhàn)這一整個副本里,榮弋和靳丞都沒打過照面,這在以往的副本中是很少見的。而且靳丞明明扮演的是更重要的角色,卻比榮弋更早通關, 這種情況就更少見了。
靳丞正坐在沙發(fā)上研究張三帶回來的原稿,聞聲說“通關的應該占了一半多了, 一號樂章已經(jīng)出現(xiàn),我們需要早做準備。”
榮弋點點頭, 目光這才看到坐在靳丞對面的冷繆,他正用一種“你他媽現(xiàn)在才看見我嗎”的神情看著自己。
“咳。”榮弋摸了摸鼻子, 說“我好像也沒有在副本里看見你。”
冷繆沒好氣地回答他“我也沒有看見你。”
靳丞插話“他被綁架了。”
冷繆“閉嘴。”
莉莉絲和收到消息趕來的聞曉銘只覺得這個副本真的很神奇,竟然還有隊友全程不打照面的。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聞曉銘說“既然唐哥拿到了一號樂章, 至少他可以保證他和池焰的安全, 順利通關吧。其他人呢”
榮弋“老鼠也出來了,姚青不屬于任何一方可以暫時不用管他,剩下孟于飛、燕云和鄭鶯鶯,最重要的是燕云和鄭鶯鶯, 他們什么時候出來”
靳丞道“鄭鶯鶯應該快了, 我看燕云倒是能茍到最后。反叛者伊索這個角色是個人偶,雖然身在局中卻又像個局外人,很適合做個歷史的見證者。”
榮弋順著他的話略作思忖, 道“那留到最后的就該是燕云和池焰,鄭鶯鶯先出來,緊接著是唐措。”
“差不離。”靳丞說話時,眼神一直沒有從原稿上離開,屈指輕敲著原稿上的落款,問“唐措說,鄭鶯鶯告訴他,烏鴉先生的名字叫做阿無,你們覺得一個名字能代表什么”
原稿的落款就是一個潦草的“無”字,這時的烏鴉先生應該還沒有啟用k這個名字,所以這個落款更偏向他的本名。
“烏鴉先生如果有名字,那烏鴉先生這個稱謂就是個代號而已,就好像我們在那首歌里被稱為羔羊。”聞曉銘豎起一根手指,開啟他天才的小腦瓜,“一個真正的名字,又被這么刻意地提及,極有可能代表某種限制。就像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作為西游記十級學者,聞曉銘模仿起來惟妙惟肖。
聞曉銘的推斷不能說完全正確,但卻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一種,而且原稿上的落款至少可以證明鄭鶯鶯沒有說謊。
鄭鶯鶯這個名字被反復提及,但對于靳丞這些人來說,他們跟鄭鶯鶯的交集近乎是零。除了在深紅那件事中打過一個照面,并沒有更深入的了解。若說有多信任她,對她抱有什么感情,那都是扯淡。
“鄭鶯鶯至少不會害唐哥和池焰小弟弟。”莉莉絲對于這位素未謀面的小妹妹,倒是抱有一定的好感,或者說是對同性的寬容。
頓了頓,她又道“我更懷疑老鼠,他竟然還是什么明王。如果他真的是明王,又做了那么多年的烏鴉先生,根據(jù)張三說的,做烏鴉先生不是懲罰,那他從明王變成烏鴉先生這個過程里一定還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活了那么久,可以說是整個永夜城中除了烏鴉先生存活時間最長的人了,他還有讀心術,一定知道很多東西但沒有說出來。”
聞曉銘撓撓頭,“他現(xiàn)在跟燕云到底還算不算一條船上的”
靳丞放下原稿靠在椅背上,抱臂,道“至少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如果做烏鴉先生真的不是懲罰,k早就萌生了退意,老鼠完全有可能成為真正的烏鴉先生,那他就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爛的典范。一個真正的愚者。他不夠聰明,但他手里有牌。”
冷繆一直聽著沒有說話,直到這時才冷冷地嘲諷一句,“他現(xiàn)在看起來倒有點像之前那個冒牌貨。”
榮弋點頭,現(xiàn)在的老鼠越來越像當初的烏鴉先生了,或許這才是他的本性。
眾人商討著,但因為情報的缺乏,并不能討論出什么直接的結論來。老鼠有什么底牌他們不知道,而這份原稿的存在,或許要等唐措用一號樂章兌換了神的禮物后,才能開發(fā)出真正的用途。
聞曉銘沒有多做停留,還是按照他一貫的做法,先去找人搜查老鼠的下落。
還有余一一,莉莉絲蹙眉道“他出去太久了。”
聞曉銘一聽莉莉絲提起這位前歐皇就覺得心里還是不太爽快,但現(xiàn)在也不是講那些有的沒的的時候,他點了點頭,道“我也通知錢偉和彭明凡一聲吧,大家心里都有個準備。”
待聞曉銘離開,冷繆在這里待不住,便跟榮弋一塊兒走。莉莉絲和張三也緊接著回到a區(qū),大家都分散開來,在不同的區(qū)域盯著,那么無論永夜城發(fā)生什么事他們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靳丞獨自留守b區(qū),那張原稿也被放在他這里,他實力最強,這樣最為保險。
他反復琢磨著張三說的話,決定去紅寶石酒館會一會k。朋友一場,于情于理他都想跟k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至少在靳丞看來,他們算是朋友吧。
可靳丞走到半路,永夜城里忽然響起了詭異的動物的叫聲。一聲接著一聲,分不出遠近和方位,好像來自于四周的各個地方,這里有、那里也有。
眾所周知,永夜城里沒有活的動物。
靳丞蹙眉停下腳步,此時的永夜城正是黑夜,而且是接近半夜的時刻。詭異的叫聲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走到路上的玩家們紛紛左顧右盼,想要追尋它的來源。留在屋里的玩家們也紛紛打開了窗戶探出頭來。
一盞盞燈亮起,疑惑開始發(fā)酵。
“狐貍,這是狐貍的聲音嗎”
“永夜城只有烏鴉,哪來的狐貍”
“那只烏鴉也不會叫啊。”
“太奇怪了,不會又發(fā)生什么事了吧”
越來越多的疑問開始堆疊,靳丞看著四周逐漸人頭攢動,聽著他們有關于“狐貍和烏鴉”的說法,忽然想到了一個寓言故事。
狐貍與烏鴉。
有一天烏鴉得到了一塊肉,叼著肉站在樹上,被狐貍看到了。狐貍為了騙取這塊肉,就站在樹下不停地跟烏鴉說話,哄騙它開口。最終烏鴉上當,一開口,肉掉下來被狐貍叼走。
這有什么指向嗎
靳丞直覺這可能與老鼠有關,針對的多半是k。思及此,他加快了步伐全速往紅寶石酒館去,但情況瞬息萬變,那狐叫起初很模糊,只能讓人隱約判斷出這是狐貍的聲音。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狐貍的叫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是狐貍在口吐人言,那聲音在說
“阿無。”
“阿無。”
“阿無。”
“阿無。”
“”
滿城的狐叫,都在喊同一個名字。
永夜城的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是在叫什么,只覺得這大半夜的有點滲人,擔心又有什么大事發(fā)生。靳丞、冷繆等人卻都清楚,這就是在叫烏鴉先生。
是老鼠。
一定是老鼠的手筆。
靳丞直沖到紅寶石酒館,酒館還開著,但k并不在。服務員告訴靳丞,老板已經(jīng)決定于今日關店,至于他現(xiàn)在在哪里,服務員并不知曉。
服務員只是個普通的玩家,靳丞揪著他不放也沒有用,只好無功而返。
回到b區(qū),家門口已經(jīng)等了一堆人。蘇妙妙和她的隊友、孟娜麗莎、孟真等等,都是紅榜小隊的成員。
“那狐貍叫到底怎么回事”蘇妙妙走上前來,“我們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吧永夜城這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與此同時,月隱之國。
唐措面對鄭鶯鶯的發(fā)問,很直白地回答她“我并沒有刷新相關的任務。”
“真無情啊。”燕云在一旁抄著手感嘆,看著鄭鶯鶯的目光有一絲憐惜。
可其實誰都明白,這時候唐措如果說幾句好話來哄騙住鄭鶯鶯,才是真的殘忍。唐措和鄭鶯鶯兩個人,誰真的交付出信任,誰就會落于下風,甚至任人宰割。
最重要的是,他們之間其實并無深交,根本沒有達成“互相信任”的先決條件。唐措怎么去全然相信一個跟燕云組隊的鄭鶯鶯
鄭鶯鶯又能全然相信唐措了嗎哪怕唐措以前救過她。
在永夜城里,信任是和希望一樣珍貴的東西。
“那就打吧。”鄭鶯鶯如是說。
她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所有的顫抖都已經(jīng)在聽到回答的那幾個呼吸的時間里被藏起,再尋不到一絲情緒的影子。
唐措也沒有再說話,轉(zhuǎn)頭看向燕云,以劍為筆在地上迅速勾勒出一個魔紋,道“我們兩清。”
這就是路易十四給他的那個魔紋,因為并非用魔法材料勾勒,所以只是有個樣子。至于燕云要怎么用,看他自己。
燕云抬手置于胸前微笑行禮,把伊索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合作愉快。”
唐措不理他,因為這時鄭鶯鶯已經(jīng)殺過來了。他提起裁決之劍擋住她的匕首,“鐺”的一聲,匕首在劍刃上劃出火花,鄭鶯鶯掛在腰間的艾略特的玩具箱自動打開,幾個小玩具從中掉出來,砸在地上,又“嘭、嘭”化作攻擊由下往上攻向唐措。
可唐措早有預料,一個空翻避過,剎那間就到了鄭鶯鶯身后。長劍橫掃,鄭鶯鶯斗篷一揚化作小巧蜂鳥,恰好落在他的劍上。
劍風吹斷了她的一根羽毛,她又重新化作人形,瞬間產(chǎn)生的重量壓得唐措劍尖下垂。
可唐措畢竟是唐措,這么點重量完全不足以讓他失去平衡。一劍上挑,他直接將鄭鶯鶯掀翻,腳步不停,再出劍,逼得鄭鶯鶯連連后退。
情急之下,鄭鶯鶯伸手摸過玩具箱,指尖光芒閃過,大袖一甩,無數(shù)個透明的光團被甩出。那光團有大有小,雜亂無序,唐措躲得過一個兩個,躲不過所有。
“啪。”他顧著身上,卻沒注意到腳下還有一個,一腳踩上去,沒有觸發(fā)任何傷害,但鞋底卻像是被黏住了,將他的腳步攔下。
史萊姆進化版。可變幻任意形態(tài),具有超強黏性。
論戰(zhàn)斗能力,鄭鶯鶯絕不是唐措的對手,可她有層出不窮的道具和堪稱逆天的無名之刃。再加上她的狀態(tài)良好,而唐措還需要分出精神力與路易十四對抗,硬是讓兩人的實力達到了同一水平線。
至于原本幫著壓制路易十四的燕云,此刻攔住了前來幫忙的凱瑟琳夫人。
“這位女士,觀棋不語真君子。”燕云笑著勸告。
可西西里特大陸雖然也說中文,卻還沒到什么俗語都懂的地步。凱瑟琳夫人面色冷硬地一道魔法甩出去,“滾開。”
燕云聽話地后退,頗有紳士風度,可無論凱瑟琳怎么闖,都闖不過他的防線。那柄詭異的黑傘雖然被唐措砍壞了傘面,可骨架還大體完好,用起來并不比一般的刀劍差。
他倒也不是真心要唐措死在鄭鶯鶯手上,只是這場對決他越看越覺得有意思,而且他有種直覺對決的結果一定更有看頭。
唐措到底會怎么選燕云萬分好奇。
戰(zhàn)斗在繼續(xù)。
不論是唐措和鄭鶯鶯,還是玫瑰教派和青藤同盟,都已開始了最后的廝殺。夕陽已經(jīng)徹底落入了遠方城墻上的破口里,不多時就會被黃沙淹沒。寒夜一點點地吞噬著那泛著玫瑰色的金光,溫暖逐漸離人們遠去,越來越遠,直至伸手都觸摸不到。
倒在地上的人瞪大眼睛看著光被吞噬,嘴里發(fā)著“嗬嗬”的聲響,似乎還在不甘心,眼角要流下淚來。
流連人世的最后一眼,魔法的光芒還在這片土地上閃耀,可是國王陛下專程從小風車海港運回的那些漂亮的燈,卻沒有如約亮起。
沒有人去點燈,點燈的人都不在了。
國王陛下被扶到一處院墻下,護在他身邊的衛(wèi)兵還剩七八個人,零零落落,潰不成軍。院子里的人也被殺了,騎士跪在地上替他合上雙眼,卻不敢放聲哭泣。
戰(zhàn)斗還沒有徹底結束,誰也不知道附近還有沒有敵人,放聲大哭都是不被允許的。他們只能提著一口氣在黑暗中前行,期盼一絲黎明的曙光。
“轟”
最激烈的戰(zhàn)斗發(fā)生于唐措的精神海上,相較于唐措和鄭鶯鶯真刀真槍的比拼,這場對決更偏向意識流。
如果說唐措是海的主人,那片深藍色的沉靜之海就是他,路易十四則是外來的入侵者,是那顆企圖用自己灼熱的光將整片海蒸發(fā)的太陽。
那顆太陽里有著玫瑰的花紋,金色的太陽,赤紅的玫瑰,像某種古老的圖騰,神秘又瑰麗。
大海波濤洶涌,波光粼粼的海面被太陽的光染成了深淺不一的金紅色。那些金紅的波光就像鱗片,龍鱗,在咆哮的海里騰飛起一條巨龍。
它像玫瑰一樣漂亮,龍爪鋒利、身姿矯健,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身體盤繞著太陽,張開血盆大口對著海面一口咬下,吼聲震天,似要將海咬出一個窟窿。
可是那海中突然出現(xiàn)旋渦,黑色的影子從深海浮現(xiàn),讓人看不清楚是什么,卻又大得無邊無際,在龍俯沖而下時,不急不緩地發(fā)出一聲悠揚的長鳴。
那是跨越時間長河而來的聲音,來自不可探知的深海,讓你的靈魂為之陶醉,卻又誕生出大恐懼。
“嘩”一個足有數(shù)百米寬的巨大魚尾從海中揚起,帶起的水珠在天空中排成珠串,明明是很快的動作,但落在眼中卻如同慢鏡頭回放,剎那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