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寇楚林賭輸出事后, 寇醉和寇文曾不帶一絲懷疑的、相信過他、期待過他。
寇楚林離開前說他要去賺錢, 要把錢還上, 和寇醉徹夜長談他的悔悟,他聲聲說的話是他知道錯了。
他對不起老婆孩子, 對不起父母妹妹, 希望在他離開后,寇醉能好好照顧寇文、照顧媽媽。
自小崇拜的父親第一次犯錯, 十五歲的未接觸過社會的少年寇醉, 從來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一旦碰賭, 甚至比毒|癮還可怕,包括他崇拜的父親。
寇醉當(dāng)時選擇原諒, 選擇無條件相信。
寇醉相信他睿智冷靜博學(xué)的父親,只是一次失手而已。
他遺傳了父親的韌勁,相信父親的自省會讓他盡全力去挽回錯誤、扭轉(zhuǎn)這局面。
不僅是寇醉,寇楚林在房地產(chǎn)業(yè)和科技行業(yè)的名聲與他的人格魅力, 也讓他的摯友們選擇相信他。
在寇楚林被列為失信名單老賴時,這些朋友在寇楚林還未開口時,便選擇伸出援手。
結(jié)果,寇楚林在被解除各類限制后就消失了。
寇家從此開始陷入長期被追債打擾的混亂中。
每天都有人上門來討債, 言語間諷刺謾罵, 家門口擠滿了人。
素質(zhì)好的, 和寇家商量分期還款。等不及的, 直接安排討債公司的人來上門。
未曾想過替父還債的寇醉, 在看到家人被這些人打擾后,不得不開始還債。
也搬過家,也報過警,但都無濟于事,總有難纏的人不斷地為難他們。
寇醉又能怎么樣呢,只能為家人的安穩(wěn)盡力償還,一還就是三年。
但他還是犯了蠢,對寇楚林的相信與期待,竟持續(xù)了三年,總以為父親會回來。
就像段嶼川的父親,不犯錯誤的時候,著好父親應(yīng)有的所有優(yōu)點,會以最正確的方式教育兒子,也會和兒子促膝長談人生與選擇,每一次相處,都父愛如山。
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奢望父親會改變,變回原來他崇拜的父親。
寇醉從來沒怕過所欠的那些冰冷數(shù)字,他只怕父親不回來。
一段時間未收到父親消息,甚至忍不住擔(dān)心父親是不是遭受了意外。
直到母親去世,寇楚林仍未歸。
他還不斷收到父親的欠款賬單。
寇醉有過相信與期待,之后的失望便如浩海。
失望在波瀾里航行,越行越沉。
寇楚林現(xiàn)在回來了,不是滿身清白而歸,而是帶著謊言妄想以又一個謊話騙取他們信任的歸來。
他在他們的胸口扎了一刀又一刀,到現(xiàn)在傷口還在流血,有蒼蠅落在上面喝著吃著腐爛的蛆。
寇楚林回來了,看見了,還若無其事的問他們想要吃什么。
失望在恨意池里堆積太久,寇醉滿腔憤恨,只想讓面前的寇楚林,從他們面前永遠(yuǎn)消失。
他沒辦法在法律上和寇楚林?jǐn)嘟^父子關(guān)系,但他也沒有義務(wù)為他還債。
曾經(jīng)還債是孝道,是他對父親對他十五年的撫養(yǎng)教育的報恩。
寇醉如今能在他最恨的人面前,仍然保持他的冷靜,是寇楚林對他人格上的最好的教育所致。
教育是一輩子的,單憑這一點,他感謝寇楚林。
但是,所有的父子之情,也到此為止。
“寇楚林,”寇醉猩紅的眼睛里是無盡的堅定,“我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
寇楚林身體如竹在搖晃,從沒想過會從大兒子口中聽到——“你不再是我和寇文的父親”,這是在斷絕父子關(guān)系。
大兒子對他的恨意不加掩飾,寇楚林可憐地仰頭看小兒子,“小文,你也不原諒爸嗎”
寇文右手扶著旋梯,身體站得筆直,從方才的顫抖,已漸冷靜。
少年眼鏡下的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有清晰的冷漠,深處是和寇醉同樣無盡的恨,“我沒有爸,我爸在我媽去世的時候就死了,我只有哥。”
寇楚林身體搖搖欲墜,頹敗地坐到地上,“爸知道錯了,我認(rèn)錯,為什么還不給爸一個機會”
寇依心喘著重氣歇斯底里:“因為你不配!你能戒掉賭嗎!你賭三年你都戒不掉,你現(xiàn)在還回來要繼續(xù)騙我們!為什么得癌癥的是我嫂子不是你!”
時棲聽到姑姑提起阿姨,看到寇文背在身后的左手不住的顫抖。
時棲記得阿姨叫苑聽云,她第一次知道阿姨的名字時就覺得好聽,云是用來看的,怎么會是來聽的呢。
阿姨和她媽媽不一樣,阿姨溫柔,也開朗,熱愛生活,熱愛運動。
她見過好多次寇醉寇文闖禍,阿姨都沒有說過一句重話,永遠(yuǎn)是把他們叫到公園去散步、跑步、游泳、爬山,然后一點一滴地去了解他們的內(nèi)心,再去給他們講道理。
時棲很多次想,為什么那么健康有活力的阿姨會得癌癥。
世界不公平。
高三的時候,她去醫(yī)院看過阿姨。
阿姨每天在病床上痛得翻身,也咬緊牙不在寇醉寇文面前發(fā)出喊叫聲。
就和此時的寇文一樣。
好心疼十五歲的寇文,時棲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十五歲時的寇醉。
寇醉也這樣咬牙吞咽一切難過,冷靜地對望令他憤怒和心痛的人。
寇老爺子按著抽痛的左胸口長嘆,“走吧,楚林啊,走吧,別再回來了。”
奶奶低聲抽泣,“兒子你,你怎么就戒不掉這個賭啊,走吧,走吧,別再害你這兩個孩子了,也別再害你妹妹了。”
寇楚林拖著沉重的腳步,身體打著晃,一步步走出寇家。
瘦瘦高高的身影搖晃著,無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