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雨越發(fā)大了起來,雨滴打在地上濺起水泡,“噼啪”直響。
白衣少年看著眼前這瓢潑大雨,又低低咳嗽了幾聲,咳嗽的時候單薄的背脊似乎都在顫。
他抬起頭時,眼中微微潮濕:“我還是不去了,我這病,怕是肺癆......”
父皇尋來的名醫(yī)已經(jīng)說他是肺癆了,肺癆可是能傳人的,何必拖累別人。
素梨知道他的病根本不是肺癆,正要開口,誰知陳老爹卻先道:“你這孩子胡說什么!你這才不是肺癆,肺癆不是你這樣,你這樣倒像是——算了,我不怕,走吧,我家不是有錢人家,不過還供應(yīng)得起一盞熱茶!”
素梨見福王雖然打著傘,可是腳上的鞋子和衣擺都被雨淋濕了,瞧著很是狼狽,不由想起前世自己臨死前,福王也病入膏肓進(jìn)入彌留狀態(tài),怕是自己死后他也沒活多久。
想到這里,再看向福王時,她眼神中不知不覺帶了些同情,輕輕道:“雨越來越大了,還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呢,天也黑了,先跟我們回去吧!”
福王恰好與她四目相對,見這女孩子用帶著了憐惜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由一愣。
素梨忙又和陳老爹說道:“姥爺,這會兒雨越來越大了,舅舅和王四兒怕是也留在路上避雨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陳老爹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眼前這荏弱的白衣少年,只覺說話聲音大一些就能把他震倒,便刻意壓低聲音溫聲道:“這位公子,請到我家坐一坐,喝盞熱茶吧!”
福王答了句“多謝”,便扶著小廝阿保隨著陳老爹祖孫倆往村子里走去。
進(jìn)了陳家,陳老爹和陳老太陪著福王在堂屋說話,素梨去了灶屋,麻利地煮了一鍋紅糖姜茶送了過來。
這時候陳老爹已經(jīng)笑著稱呼“福王”為“趙小哥”了:“......趙小哥,今晚若是雨不停,你不妨在我家歇下,舒舒服服睡一夜,待到明日雨停,再離開也不遲。”
素梨正在擺茶,聽到姥爺稱呼福王趙舒為“趙小哥”,抬眼看了過去,卻再次與趙舒四目相對。
見趙舒清澈眼中似有探究,素梨不禁一笑,把原先要擺在他面前的茶盞放在了姥爺面前,另端了一盞放在了趙舒面前,然后笑吟吟看向陳老爹:“姥爺,天太冷,你喝一口姜茶暖暖身子吧!”
趙舒見狀,不由微笑,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熱熱的,甜甜的,喝下去似乎沒那么冷了。
陳老太心軟得很,見這姓趙的病弱少年俊秀的臉如玉雕就,好看得很,可是此時端著茶盞,手指都似在顫抖,顯見是被雨淋了受了涼,忙道:“素梨,你娘剛給你舅舅做了一套新衣,剛洗過,還沒沾身,就在你舅舅床上放著呢,你去拿了過來,請這位連小哥去西廂房換上!”
素梨答應(yīng)了一聲,很快就去了。
陳老太熱心得很,待素梨把衣服取了過來,她老人家親自帶著連小哥和小廝去了西廂房,取了干凈衾枕被褥鋪設(shè)了,把他們主仆安置好了,這才回來。
素梨正在收茶盞,見陳老太回來了,便輕聲道:“姥姥,安置好了?”
陳老太點(diǎn)了點(diǎn)頭:“唉,可憐見的,年紀(jì)小小身子就這么弱......”
陳老爹端起自己的茶盞,把里面剩余的姜茶一飲而盡,起身道:“既然留了客人在家,就不能怠慢了,今晚我下廚殺只雞待客,上次的黃酒還有一壇,用梧桐花蜜調(diào)了,熱熱地喝了,暖暖和和睡一覺!”
陳老太和素梨知道姥爺是饞酒了,不由相視一笑,卻都不肯點(diǎn)破。
素梨忙道:“我給姥爺打下手去!”
她跟著陳老爹一起去了灶屋。
阿保把屋子里都檢查了一遍,見確實潔凈干燥齊整,這才輕手輕腳扶了趙舒在床邊坐下:“公子,這家人倒是好心,屋子里也甚是干凈整潔。”
趙舒“嗯”了一聲,身子軟軟靠在床頭。
他的體力已經(jīng)到了極致。
趙舒一進(jìn)這屋子就聞到了淡淡的薄荷氣息,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被褥衾枕上帶的薄荷香氣。
阿保見狀,忙服侍他脫去外衣和鞋子,讓他在床上躺下,又展開被子為他蓋好。
趙舒低低咳了良久,在薄荷和陽光混合的氣息中,朦朦朧朧睡著了。
一只小公雞被陳老爹做出了兩種做法,一半加上土豆燉了一盆紅燒雞塊,另一半用砂鍋燉成了雞湯。
晚飯剛做好,陳三郎就帶著王四兒回來了。
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剛走到黃家崗就遇到了大雨,索性把驢子和車子留在了黃家崗一個熟人家里,兩人借了兩把傘,冒著雨回來了。
這時候陳氏也從后面小樓過來了,正和陳老太一起在堂屋擺飯。
陳老爹見陳三郎和王四兒正端著素梨送來的紅糖棗茶在喝,便吩咐素梨:“素梨,你去西廂房請連小哥主仆兩個起來吃晚飯!”
素梨答應(yīng)了一聲,拎起裙擺,沿著走廊快步去了西廂房。
是阿保來應(yīng)的門。
他聲音極輕,生怕驚醒了在屋子里熟睡的人:“秦姑娘,我家公子難得睡熟,讓他再睡一會兒吧!”
素梨前世也聽趙序說過趙舒因病成夜成夜失眠,難得連著睡過一個時辰,聞言忙壓低聲音道:“那等他醒了,你去叫我,我用雞湯給他下湯面。”
阿保笑容燦爛:“多謝秦姑娘!”
素梨回到灶屋,盛了一碗紅燒雞塊和一碗大米粥,又拿了兩個饅頭,用托盤給阿保送去,然后去了堂屋,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飲酒閑話。
用罷晚飯,素梨帶著王四兒收了碗盤,一起去灶屋洗涮收拾。
盛過葷菜的碗盤上面有一層油,須得用鋸末擦去油漬再用清水沖洗。
王四兒用鋸末擦著碗盤,素梨舀水沖洗,兩人配合得極為默契,一邊有條不紊地干活,一邊說話。
王四兒麻利地把鋸末在盤底蹭了一遍,把鋸末倒在了下一個盤子里,把蹭好的盤子遞給了素梨,口中道:“姐姐,這次總共是十盒玫瑰香脂、十盒玫瑰香膏和五瓶玫瑰香油,一盒香脂五錢銀子,一盒香膏一兩銀子,一瓶玫瑰香油一兩銀子,總共賣了二十兩銀子,我讓海棠紅的掌柜給了十五兩銀票,五兩散碎銀子。”
素梨聞言,歡喜得很:“你做得對,十五兩銀票咱們存起來,以后開鋪?zhàn)佑茫晃鍍伤殂y子咱們正好和舅舅結(jié)玫瑰花的錢,短工的工錢,還有別的零碎費(fèi)用。”
加上上次那十兩銀子,如今她一共攢了二十五兩銀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