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皇上才繼位,正當壯年,李弋卻時日無多,皇上甚至不用同他撕破臉,盡可等著李弋壽終正寢,再一舉削弱士族。
李弋當然也不肯坐以待斃,極力促請皇上冊立太子,就是他的應對之策。
劉琰生母已逝,在宮中除了太后,別無依靠,若想做太子,甚至于以后坐穩(wěn)東宮,都需要李家的支持,到時候他們再扶持他與皇上相爭,李氏之危便迎刃而解。
這些關節(jié),劉琰一下就能想明白,唯一不解的是,李家怎么那么篤定,自己就會聽他們的話,任他們擺布,與皇上相爭呢?
不,不只是他們,連皇上都不相信自己會同他父子一心,劉琰勉強壓下這個念頭,回道:“娘娘說的是。”
“皇上是想把我們都護在身后。”太后見劉琰雖應聲,眉間陰霾卻未散去,就又多說了一句,“你呀,別急著把自己當大人,只要沒成親,就還是孩子呢。”
劉琰終于笑了笑,太后就一拍手說:“是啊,先帝大行也過了一周年了,大皇子妃的人選,是該考量起來了。”
“娘娘別逗我了。”劉琰笑著求饒,“孫兒還想在您膝下多侍奉兩年呢。”
“兩年?你還是娶個媳婦來侍奉我吧。”太后笑著站起身,“不早了,你明日還要上學,早些睡吧。”
劉琰跟著起身,扶著太后,一面往外送,一面說:“對了,京華妹妹沒讓孫兒嚇著吧?我想同她賠個不是,但又……”
太后拍拍他的手:“不用。有些事也該慢慢教給她,不然以后如何應對外面那些豺狼虎豹?京華不是嬌慣長大的閨秀,沒那么容易嚇著,她還怕你生氣呢。”
“那孫兒就更慚愧了。”
“沒什么好慚愧的,自家兄妹,磕磕絆絆都尋常,客客氣氣才奇怪呢。以后你瞧著她有說話不當?shù)牡胤剑M管告訴她。”
說到這里,太后已經到了后殿門口,就松開劉琰的手,說:“行了,回去睡吧。”
劉琰卻不肯,太后搖搖頭,只得先進后殿,一路又吩咐郭楮:“你往東偏殿多上點兒心,琰兒身邊都是小內監(jiān),做事不成。明日就把窗紗換了,再給大皇子添些擺件,新鮮花卉也送兩瓶過去擺著,你瞧那屋子現(xiàn)在像樣么?”
郭楮不敢辯解,連連告罪。
“行了,去吧。”太后壓低聲音,打發(fā)走郭楮,先去許京華那兒看了一眼。
翠娥守在外間,迎上來悄悄回道:“姑娘已經睡了。”
太后點點頭,放輕腳步進去,見小孫女裹著被子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終于安心,自己也回去睡下。
許京華照例一覺到天明。
同太后吃過早飯,照例又是那一群香噴噴的美人來問安——這次大公主沒來,許京華也省了麻煩,就坐在太后身邊,聽那幾個美人說話。
然而美人妃子們說話,不知為何,總是云山霧罩地,聽著像是在閑聊,卻又莫名帶著火氣,許京華仔細聽了一會兒,還是聽不懂,就走神想起昨晚太后最后回她的話。
“皇上想把天下傳給誰,是皇家的事,同許家不相干。以后不要問了。至于琰兒,你同他談得來,就當兄長一般往來,談不來,客客氣氣也就是了,祖母不勉強你非要同他們交好。”
許京華有點想念懷戎。
那里天高皇帝遠,沒有這些心有七竅的皇子皇妃,也不會有人今天還談得來,明天就因為一句話翻臉——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回去,與那些昔日玩伴,一同跑馬嬉鬧了。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嘆完忽然發(fā)覺殿內異常安靜,且美人妃子們都看著自己。
“呃……我……我是出聲了么?”
旁邊太后笑出聲來:“你這孩子想什么呢?嘆了好大一口氣。”
“……”許京華不好意思地回視妃子們,“孫女想起懷戎了。”
太后笑意微斂,對胡貴妃說:“行了,你們也忙,都回去吧。”
妃子們齊齊告退,太后等人都走了,抬手摸摸許京華頭上發(fā)髻,柔聲問道:“京華想起懷戎什么了?”
“什么都想,家里那兩間房,破了還沒修的籬笆,該翻土的菜園……”許京華說著說著,真的惆悵起來,“算了,不想了,我爹肯定再也不要回去了。”
太后被她引的,也出了會神,直到宮女們捧著今日新折的花進來,才回神說:“后殿門口有塊空地,走,咱們把那地翻了,種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