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時, 乳母發(fā)現(xiàn)大皇子齊朗躺在他自己的小榻上咿咿呀呀,紫葡萄一般的眼睛似在尋找著什么, 乳母瞧著他紅通通的小臉, 覺著有些不對勁, 伸手在他額頭上探了一下, 果然發(fā)了燒。
小兒體虛,最禁不得病,無論大小。
乳母趕忙抱著齊朗,先是向孟繡回稟了, 自然,孟選侍雖不得陛下恩寵, 可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
因為心中明白自己早晚會離開皇宮, 孟繡便很少探望阿朗了。
算起來,他們母子已有三日未見。阿朗有乳母和黃姑姑照顧, 應(yīng)當(dāng)不會出什么紕漏。
她睡得朦朦朧朧,陡然聽見有人在外頭喊著:“孟主子, 大皇子病了,您快出來瞧一瞧啊!”沁芳閣的守衛(wèi)并不很森嚴(yán), 孟繡自己的侍女也只一個黃雅, 是以乳娘在外頭如此喧嘩也無人驅(qū)趕警告。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恍然想起來乳母說了什么,一個挺身便從床上坐起來,青絲披在腦后,孟繡奪門而出:“太醫(yī)呢, 怎么不去找太醫(yī)”
乳母一介奴婢自然是不能在宮中亂走動的,再說,她也根本不認(rèn)得這宮里的路,要請御醫(yī)來診治,還得有孟繡的的腰牌。
孟繡知道規(guī)矩,趕緊將腰間的牌子交給乳母,將阿朗接過抱在懷里,左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很燙。
她的手冰涼,阿朗初初觸到這溫度,感覺很舒服,竟向她甜甜一笑,再怎樣冷硬的心腸此刻怕都已經(jīng)化成繞指柔,孟繡往阿朗額頭印了一下,小嬰兒瞪大著眼睛好奇地看著抱著自己的這個人,胖嘟嘟的手想摸一摸孟繡的臉。
乳母將腰牌交給黃雅,讓她去請?zhí)t(yī)院的胡太醫(yī)。
孟繡便抱著阿朗進(jìn)了寢殿,乳母緊隨其后。
不過短短兩日,卻像分隔了一個世紀(jì)那般久,那是她的孩子啊,是她拼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他會笑,會哭,會伸手戳她的臉,往后還會叫自己——阿娘。
可是再也不能了,阿朗該有更好的人生,絕不能被自己拖累。
他摸了摸小阿朗頭上稀疏的頭發(fā),軟軟的,像小兔子的皮毛,阿朗忍不住吐了一個泡泡,臉上仍是通紅。
孟繡用額頭去碰阿朗的額頭,嬰兒的奶香味包圍著她,孟繡忍不住落了一滴淚下來:“兒子,你值得更好的,娘只能陪你到這兒了,可是阿娘真的好舍不得你,往后娘不在你身旁,你餓了渴了或是像今日這般病了,可還會有人陪在你身旁,為你擔(dān)憂”
嬰兒聽不懂大人的話,阿朗索性啃著自己的手指,一臉茫然無知地看著房頂。
胡太醫(yī)旋風(fēng)一樣地從太醫(yī)院趕來,一進(jìn)屋便道:“大皇子在哪兒”
孟繡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珠,指著床榻旁的搖籃道:“我兒就在那里,有勞胡太醫(yī)了。”
雖然阿朗只出生時在寢殿中住過幾晚,可孟繡還是保留了他睡過的嬰兒床,算是留個念想。
胡太醫(yī)很快便診好,原來阿朗是邪風(fēng)入體,正處夏秋交替的季節(jié),一時熱一時涼,便是大人也很容易頭疼腦熱,何況阿郎這么個出生不滿三月的孩子了。
“大皇子年幼體虛,這虎狼之藥,用重了大皇子性命不保,可是用輕了又沒什么用......”胡太醫(yī)偷眼去看孟繡,她有些恍然,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好在黃雅適時地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當(dāng)眾出丑。
孟繡只覺得一顆心都在火燒油煎之中,恨不能以身代之。
小兒成長最是兇險,像阿朗這般幼弱的孩子,便是一場普通的風(fēng)寒都能要他的命,何況這病來勢洶洶,竟連胡太醫(yī)都拿不準(zhǔn)主意。
這時候,最需要鎮(zhèn)定。
孟繡定了定心神,忽然想到什么,不顧眾人在身后喊叫,自己個兒跑到宮門口,值守的衛(wèi)兵還在,她輕輕喚了一聲其中看起來最穩(wěn)重的,對他道:“勞煩你去通報一聲陛下,大皇子病了,這是酬勞。”
那侍衛(wèi)低著頭接過孟繡的“賞銀”,嗓音憨粗:“是,孟主子。”
孟繡有一瞬間恍惚,竟覺得這侍衛(wèi)似乎是在哪里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她瞧著侍衛(wèi)寬闊的背影,見他一路小跑地往修賢殿跑去,慢慢打消了疑慮。
興許是在皇宮中見過吧。
她揉了揉眉心,屋子里阿朗突然哭了起來,乳母哄漸漸哄不住了,見她來了,立馬如釋負(fù)重,舒了一口氣:“主子您來了,大皇子哭得厲害,怎么哄也哄不住。”
“阿朗乖,娘在這兒......咱們不怕......娘永遠(yuǎn)不離開你......”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然而只是小聲地啜泣著,母親的懷抱永遠(yuǎn)是最安全的,阿朗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止住了啼哭,依賴地趴在孟繡肩頭,還蹭了蹭孟繡的臉,母子兩個一幅可憐的小模樣,任誰瞧了也不忍。
齊彧一來便瞧見這一幕。
侍衛(wèi)通傳時,他正準(zhǔn)備上朝,聽了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地往沁芳閣跑來。</p>
孟繡抱著阿朗,默默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