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次日夙綏睜開眼,發(fā)覺身上已被蓋了一條薄被。
昨夜, 夢無最終還是為她解了火咒。但緩解與拔除火咒的痛楚天差地別, 夙綏只記得自己疼得昏了過去, 也不知有沒有嚇著夢無。
雖疼得很, 但這卻是夙綏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晚。
聽到身后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翻過身, 目光便與伏夢無的臉對上。只見伏夢無緊閉雙眼,眉頭微皺, 抿著丹唇, 烏黑的墨發(fā)披散開,亂蓬蓬的, 整個人蜷縮在被中, 懷里還抱著她的狐尾。
夙綏緩緩靠近,伸手摸了摸她散亂的青絲,又忍不住攬上她的肩, 湊下去親吻她鴉羽般柔軟而漆黑的眼睫。
這是她侍奉的神。
亦是她的愛人。
怎么看都是喜歡的。
其實記憶恢復前,夙綏對伏夢無的感情,僅停留在愛戀這一層, 但憶起前塵往事后,她不知怎的就開始粘起夢無來了, 如同幼時那樣,日夜不離她,連夢無沐浴時也會跳進浴池,鉆到她懷里。
離開神界前, 她本來只打算做夢無的靈寵罷了。
誰知得寸進尺,竟成了她的妻,還為她生了只小狐崽。
摟著伏夢無,夙綏看了眼天色,見還未到起床的時辰,便沒有叫醒她,只是將她抱在懷中,又合上眼。
今日還要去撫云仙山,在此之前,還是讓夢無多睡會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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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夢無覺得自己遭夢魘了。
為夙綏解完火咒,她心里再無疙瘩,抱著狐尾坦然入睡,結(jié)果卻墜入眼前的修羅之境。
她走在嘉武城的街道上,然而入目皆是潑灑在灰白地磚上的血,攤鋪一片狼藉,大量尸體臥在長街各處,死狀慘不忍睹。
初入預知夢時,伏夢無看著一地尸體,胃里頓時一陣翻騰,整個人都是懵的。但她很快就恢復了鎮(zhèn)靜,沿著長街走下去,準備看看是哪個倒霉鬼被撫云殿主控制了。
她白日里剛聽聞屠城之事,夜里便做了預知夢,恐怕這也是神的能力之一,得趁機好好利用起來。
不論是陰幽的妖魔族城池,還是人界的人修城池,皆是修士們共同建設(shè)起來的居住地,決不能讓撫云殿主的野心得逞!
伏夢無看了眼天,只見殘陽如血,乃是黃昏時分,屠城者專挑了修士們最松懈的時段,來到嘉武城的鬧市街上。
一路走過去時,伏夢無本想在尸體旁蹲下,好歹看看對方用的是什么法器,然而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邁開腳步。
一步,兩步……
視線亦不清晰,像是蒙上一層血霧,黏糊糊的,詭異又使人難受。
對方還用了幻術(shù)么
伏夢無心想,邊施下使人視線蒙上血霧的幻術(shù),邊行殺戮之事,倒還真像撫云殿主那奇葩的作為。
約莫是屠殺已接近尾聲,伏夢無走動之際,竟沒有聽到呼喊聲,也沒有看見人倉皇逃竄。
仿佛整座長街已陷入死寂,變?yōu)槭窖!?
直到走到接近城門的大道,伏夢無仍沒有見到屠城者,不禁有些困惑。
她是不是該折回去,往另一個方向再走一遍要是找不到屠城者,她這個預知夢就算白做了。
然而念頭剛起,伏夢無便看到大道對面掠來一道紅影。
那紅影的速度快極了,隔著一片血霧,伏夢無隱約看到她身后還豎著三股狐尾,如同蒲公英般蓬松的狐尾綻開,護在紅影身側(cè)。
那是……夙綏
“綏綏!”在夢中見到熟人,伏夢無下意識喊,可聲音卻被封在喉中,怎么也發(fā)不出來。
轉(zhuǎn)眼之間,夙綏已站在她面前,眼圈竟通紅,像是已哭過一場。
……綏綏
伏夢無怔怔地看著她,心中正詫異是誰弄哭了她,忽然感到腹部一寒,似是被一柄冰冷而狹長的利器貫穿。
“莫怕,我不傷你,只是暫封你的魔息。”
夙綏的聲音響在她耳中,疲倦而沙啞,卻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夢無,我?guī)慊厝ァ?
她話音未落,身體驟然被一股氣勁掀飛,重重地砸在幾丈外的地上!
一弧鮮紅飛濺在空中,等伏夢無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一腳踏在夙綏胸口,血色的視線里,三股狐尾纏來,試圖制止她。
可狐尾還未纏上她的手臂,便被一道劍光斬斷。
劍光里攜著侵蝕靈力的魔息,慘叫聲撞擊著伏夢無的耳膜,染血的半截狐尾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
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傷害綏綏!
伏夢無腦中一片空白,隔著血霧,她低下目光。
她的手中正握著一柄狹長的劍,晶瑩剔透的劍身染血,仍泛著駭人寒光,連同劍格處的蒼泫星也浸在血里。
伏夢無認得此劍,是她的血契靈劍,弄霏。
原來遲遲沒有露面的屠城者……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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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出屠城夢境,只是在一瞬間。
伏夢無呆滯地睜著眼,面前是夙綏那雙琥珀色的狐眸。
剛才那場景……真的只是夢吧
“夢無”夙綏撩開她的發(fā)絲,為她拭去額上細汗,關(guān)切道,“怎么了莫不是做噩夢了,竟連連喚我”
“我在這,時辰尚早,便沒有離開過。”雪狐妖溫柔的聲音似是春風,將夢中的一切血腥與殘忍撫平,“要摸摸尾巴么你怎么怕得將尾巴都松開了”
尾巴……
夢里那半截狐尾……!</p>
伏夢無瞳孔驟縮,忽覺一陣惡心涌上來,慌忙推開她,翻身想下床去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