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燦壓著腳步出去。
出門離開工作室,在周圍找個咖啡廳坐著,背了兩小時的單詞,覺得她們怎么著也該完事了。
拿出手機,許燦給李明娟打電話先卻認一下。
接通后,聽見她自自然然的聲音,說自己剛出差回來,現(xiàn)在正好在辦公室里。
天色不早,她也懶得說在路上之類的話,直接告訴她自己到了。
李明娟是下樓來接的許燦。
把鑰匙給了李明娟,李明娟笑說要帶許燦去吃晚餐。許燦有意無意地說了句:“不用了,天已經(jīng)很晚了,你還是帶別人去吃晚飯吧。”
—
許燦走到公交車站,確認了一下公交車的末班時間應(yīng)該還能趕上。冷風(fēng)刮著臉頰,她抬手把帽子戴上了。
忽然有點想童明月。
其實不算忽然,她嚴格控制自己去找她的頻率,刻意讓閑變忙,也只是一種藏在碎片里深深細細地想。絕對不能超過師生的依賴線,不能得意忘形,不能輕舉妄動。
許燦揚著唇,有點感嘆,怎么就還被李明娟唬住了會兒。
真喜歡是什么樣子的。
她還不清楚嗎
她每一個微笑都要多想,又不敢多心。明知被拒絕的下一秒繼續(xù)做朋友也沒可能。
怎么敢大大咧咧明示。
……
許燦順利等到最后一班公交車。
上車后,找靠后位置坐下,目光望著玻璃窗外,一路燈輝夜景映入眼底流蕩過去。
她目光迷離,心思順著有些顛簸的路散出去。
想到那年她第一次看見童明月。
因為她是跳級升上的高中的。
老師們都拿她來樹立榜樣,許燦還不懂什么是捧殺,只是覺得更不能辜負大家的期望了。
只有讀書,許燦從來沒有真正輸過。她對自己的要求是第一名,丟一分就是沒學(xué)懂。但本身不屬于天才類型的學(xué)生,壓力非常之大。
有次測驗考結(jié)束。
許燦走在回家路上,接到了奶奶的電話,讓她先別回來,追債的人在堵門潑油漆呢。問爸爸在哪兒,爸爸人已經(jīng)在外地躲起來了。
剛考完試,精疲力盡的時候。
許燦走到半路,天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抬頭看不見陽光,路燈也黯淡。那時候她才十四歲,背著沉重雙肩包的小女孩,還能去哪里。
沒辦法,她悄悄地回了學(xué)校里。
怕保安攔著問東問西,許燦從操場后面繞路,踩著圍墻磚塊間的縫隙爬過來。再貓著腰,遠離老師會出現(xiàn)的地方,躲在食堂三樓的樓梯間,沒人的監(jiān)控死角。
她的高中沒有晚自習(xí),食堂關(guān)門很早,六點半以后所有人都下班了。樓梯間鎖住,去不了三樓也沒人再會上三樓來。
許燦就傻傻呆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越來越安靜,樓道里的光線慢慢消失得干干凈凈,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眈眈的黑影籠罩在身旁。
天地間仿佛只剩一個她,被拋棄,被遺忘。
許燦想到回不了家,就哭了,又因為實在很累,哭也只是無聲地流著眼淚。
她邊哭邊走下樓,肩上背著沉重的書包,不知道能去哪里。
下意識想去最熟悉的地方呆著。
走到班級,卻發(fā)現(xiàn)門被鎖得牢牢的。
許燦站在門口,心里已經(jīng)有點崩潰了。
認真確認完,發(fā)現(xiàn)值日生很盡職,自己真的進不去,她眼淚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不是說上帝關(guān)上一扇門就會留一扇窗的,怎么連窗都不給她啊。
大顆大顆,連長長睫毛都糊在一起,看不清前面的路。
許燦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走出教學(xué)樓。空無一人的教學(xué)樓前,黑暗寂靜,和白天完全不同的氣氛。
背后的年級展板,還登著上次考試的成績排名榜。高一的第一名的許燦。
許燦縮著肩膀,坐在臺階上,臉藏在手心,實在忍不住哭得不能自已。反正沒有人看見,她也很久沒能大大方方地哭了。
沒想到,頭頂突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問:“你怎么了”
那個瞬間,許燦是真的被嚇得渾身一顫。
腦袋發(fā)懵地抬眼,還以為要遇見童話故事里騙傷心小孩的女巫了。
她隔著眼淚的薄膜,仰著下巴,就看見穿白襯衫黑裙的年輕女人,微微彎腰看著她。
視線對上,許燦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怎么還不回家”
聲音平緩柔和,悅耳到能讓哭泣的孩子走神片刻。
“我……”許燦磕絆著,當然不想說實話,剛考完試,就下意識說了句,“我考試沒考好,不想回家。”
童明月彎了彎唇,是那種官方而溫和的笑。
在漆黑的夜里,依舊是帶著溫度的。
沉默幾秒。
她似乎還不擅長順口說出那些教師最基本的老套安慰話,只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她。
許燦怔怔沒反應(yīng)。
她其實迷迷糊糊覺得,這時候應(yīng)該是別人幫她擦掉眼淚才對。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覺得,好像是電視里都那么演。
所以她就看著童明月,愣是沒伸手接。
兩人隔著濃厚的夜色對視幾秒。
童明月眼光微動,像是讀懂了她的意思般傾過身,彎了彎唇。
蹲下來,一只手輕托住她的下巴,紙巾柔柔地擦掉她臉頰的淚痕。
許燦回過神來。
她這下是后知后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微微側(cè)了側(cè)腦袋。
垂著眼,想從她手里拿過紙巾的,伸出手時又不可避免地搭到了童明月的手。</p>
許燦剛哭完,還情不自禁抽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