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你替考。這話別讓我從任何人的嘴里聽到,否則這十萬塊變律師費,告你造謠中傷。你以后自己加油。你爸把你弄成特招生進來不容易,得懂珍惜。”
話落,松開她的領口。許燦面無表情望進她的無措,沒再多言了。
轉過身走出樓梯間。
冬日的陽光亮得肅靜,人漸漸變多,都往食堂這個方向涌。
許燦加快腳步。
同時,心里倒計時。
一、二、三秒……數(shù)到二十的時候,掏出手機。
又等了會兒,終于進了個電話。
許燦接起來,“喂。”
“喂喂,女兒啊,你…你錢想到辦法了嗎爸現(xiàn)在躲在外面根本不敢回去,催得太緊了那些混蛋啊,聽你奶奶說,人準備砸門了,你可要想想辦法……”
“爸,我說了沒辦法。”
許燦在冷風里吸了吸鼻子,淡淡說:“我才大二,剛成年,我能有什么辦法。”
“女兒啊你是爸爸的希望,我就你這么一個女兒,”電話那頭,中年男人的語氣明顯慌了,“你從小腦子就好……你肯定有辦法的,你再想想,再想想啊我的女兒……”
“爸,你就躲在外地別回來了,他們要上門討債就讓奶奶報警,警察會管的。”
許燦其實并不怎么擔心。
她奶奶比誰都能撒潑,推著坐輪椅的爺爺反過來訛討債人也不是沒可能。而且家里窮得不行,就算讓人進屋搜也找不到任何值錢東西。
她爸是賭徒老賴,方圓十里沒人不知道。
如果許燦不是名牌大學的學生,不是他們村幾年才出一個的小才女,她爸說不定根本就借不到錢。這個道理,許燦現(xiàn)在才隱約明白。
因為她總是這樣啊。
沒辦法,沒辦法,說到最后,不還是變出錢來替他把賭債還上了。
許燦的媽媽剛生下她,就拋棄掉這個沒前途的家跟別人走了。她是爸爸拉扯大的,看著爸爸被催債的人割掉半截手指,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而且也怕。
爸爸每次情緒激動就會說要來找她,想來她身邊躲躲,要來學校見她。
許燦實在怕丟人。
前世活得那么努力,為了守住無可救藥的家,為了維護體面,拼盡全力。最后還不是把自己逼上絕路的下場。
這輩子,她不愛逞強了。
“你這丫頭,算了……那爸來你這兒躲一段時間吧,家里是不能待了……你看能不能幫爸找個地方住”電話那頭,忽地壓低了聲音,“爸爸現(xiàn)在去火車站了啊”
許燦語氣低沉:“我沒錢,在這里租房子住要比老家貴幾倍,爸你去找個小城市躲躲吧,找個工作,再把欠人的錢慢慢還了。”
“許燦!”許慶國打斷她,“你要我上哪兒去啊”
“隨便哪里都行,反正本來也沒工作,換個城市也能重新賺賺錢。”許燦語氣很冷靜。
說完頓了頓,又有點委屈,有點憤怒地說:“爸,你不知道,我室友都嘲笑我是小野種,從來沒人給零花錢。我現(xiàn)在要準備考試,這里考試特別特別難,跟不上我就要被開除了!爸!”
說完,掛斷電話。
她爸腦子笨,容易炸,又很大男子主義要面子。聽了這話,一時半會兒就不會打擾她學習了。他也知道,他女兒被“開除”,意味著他也將跟著完蛋。
許燦嘆口氣,根本不知道未來的路會怎么樣。
這筆債十萬塊不到,還不能把大家逼死。
她再也不會幫忙了,爸爸還會繼續(xù)賭錢欠債嗎不知道。
總之先穩(wěn)住爸爸。大學畢業(yè)后,無論考研還是工作,都直接跟家里切斷所有的聯(lián)系,在他的世界里消失掉。要比升華還干干凈凈,無痕無跡。
既然重生,家里的事就跟她再也沒任何關系了。
許燦眼皮垂下,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有點刺刺的癢。她伸手擦掉。
就算已經那么決定,心還是想擰巴在一起似的絞痛。今天,也算成為無父無母的人了。
畢竟,她…都死過一次了啊。
許燦往前走著。
穿過音樂學院就是食堂了,忽然,半空開始飄起了碎雪。很多人仰首望去,南方不常下雪,許燦不由伸袖引了些細看,深色大衣襯著雪花的不同形狀,片片都是不同的。
滿腹心事下,她仍然能夠感覺到空氣的冷冽清新,晶瑩的雪花折射著光,樸素的絢麗。
所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