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隨手把資料扔在地上,將她抱起來:“你別背了,紙上得來終覺淺。”
他笑得邪氣:“還是來做個社會實踐好好體驗吧。”
謝淮在學(xué)院里極其有名,不僅同學(xué)都認(rèn)識他,老師也對他印象極深,他很少上課,但只要去上課就一定是坐在前排和老師交流最多的那個,他記憶力好人也聰明,上課回答問題提出的觀點(diǎn)總能讓人耳目一新。
許多老師很喜歡他,但他心思不在學(xué)習(xí)上,逃課又過于猖獗,每逢期末都只擦著及格線擦過。這在老師眼里無異于一塊璞玉自甘墮落蒙塵,令人既惋惜心痛又恨其不爭。
謝淮也為自己大學(xué)四年的不學(xué)習(xí)付出了代價,答辯那天別的學(xué)生都是點(diǎn)到為止,只有他被三位教授懟得不成人形,抓住他論文里的每一個漏洞攻擊他,甚至一個標(biāo)點(diǎn)符號的錯位都被拎出來批評了半天。
走出答辯教室的那一刻,謝淮頭暈?zāi)X脹,整個人像獲得了二次生命一樣。
答辯當(dāng)晚是謝師宴,謝師宴結(jié)束后班委組織同學(xué)去附近的酒吧玩。
夏夏大學(xué)四年從沒參加過任何集體活動,這次也不想去,是趙珊琪勸她:“今晚以后,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同學(xué)一場,就連我都沒跟你好好吃過一頓飯呢,一起去吧。”
夏夏去了,謝淮自然也要去。
酒吧開在一條僻靜的小街上,店里零星幾個客人,沒有喧鬧和嘈雜,駐唱歌手抱著電吉他坐在臺中央唱《起風(fēng)了》,嗓音清亮,悠揚(yáng)的曲聲回蕩在一方空間中。
一行人沿長桌坐下,老板送來啤酒、杯子和冰桶。
燈光昏暗,夏夏目光略過面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耳畔響起趙珊琪那句“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在這樣的氛圍里,不知怎么竟然也有些傷感了。
李哲林做了四年班長成熟了許多,夏夏幾乎無法從他身上看到當(dāng)初和謝淮起沖突那個男生的影子。
趙珊琪主動站起來幫大家倒酒,沒有半分富家女的嬌氣,笑著和每一個人說話。
祝子瑜一個人在角落喝悶酒,她撐起下巴,瞇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時不時夾幾塊冰扔到酒杯里。
辛浦坐在男生堆里,余光偷偷瞄她,見她喝得多了,走過去搶她酒杯。
女生們彼此聊些讀書時的趣事,輔導(dǎo)員的八卦,喝著喝著哭成一團(tuán)。男生們半是起哄半是傷感,舉起手機(jī)威脅要拍下她們把妝哭花的丑樣子。大家有說有笑,圍在一起劃拳玩桌游。
……
“從前初識這世間,萬般流連,看著天邊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湯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過這世間,萬般流連,翻過歲月不同側(cè)臉,措不及防闖入你的笑顏……”
音樂聲緩緩流淌,襯得離別的氛圍分外感傷。
大家或哭或笑,起身敬酒。
夏夏看向謝淮,他坐在長桌的另一頭,似有感應(yīng)般也抬頭看她。
兩人明明置身同樣的環(huán)境里,卻又與這里格格不入,撞入對方的眼睛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最懂的還是彼此。
趙珊琪端了一杯啤酒走到他面前,謝淮站起來。
趙珊琪和謝淮之間隔了二十二個人,她一路敬過來喝了二十二杯酒。
趙珊琪眼睛通紅:“謝淮,祝你心想事成,一生順?biāo)臁!?
謝淮干了手里的酒,從容地說:“謝謝,你也是。”
……
夏夏起身去衛(wèi)生間,走到門口時聽到里面有人說話。
趙珊琪喝得醉醺醺的,抱著祝子瑜哭得撕心裂肺:“我四年沒談戀愛,他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不上別人……”
“談戀愛有什么好。”祝子瑜摸著她的頭發(fā)安慰,“你看我談戀愛談成個什么逼樣,都是一群臭男人。”
夏夏沒有進(jìn)去,她倚著酒吧的墻壁,望向屋頂垂下來的玻璃吊燈。
燈是水瓶形狀,里面裝著澄澈的清水,被沿口的小燈泡一照,每一寸液體都被染成了亮黃色。
“我曾難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夢話,不得真假不做掙扎不懼笑話
我曾將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彈出盛夏,心之所動且就隨緣去吧……”
她靜靜聽了會歌,謝淮走過來,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喝醉了”
夏夏笑笑:“沒有。”
她望向遠(yuǎn)處喝酒狂歡的人們:“你看。”
“看著他們熱鬧,就像自己也體驗了一回他們的青春。”
“不用為學(xué)費(fèi)發(fā)愁,不用為生活擔(dān)憂,可以學(xué)習(xí)許多技能、考許多證書、交許多朋友。”
“可以走得很慢,可以到處旅行,可以揮霍時間,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夏夏看向謝淮,雖然沒有說出剩下的話,但謝淮都懂。
這才是二十歲的年輕人該有的青春,而對她和謝淮而言,卻是奢侈至極的東西。
謝淮手掌抵住她的額頭,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望著她漂亮的眼睛:“后悔嗎”
“為什么要后悔”
“如果你喜歡的不是我,也會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會有一個喜歡你的男孩把你捧在心尖,你不用為了錢早起去做家教,可以一整天泡在圖書館讀書,累了去甜品店消磨下午,他會陪你去旅行,陪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他眼里帶著笑意:“青春才過了一半,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晚風(fēng)吹起你鬢間的白發(fā),撫平回憶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雜,一笑生花
暮色遮住你蹣跚的步伐,走進(jìn)床頭藏起的畫,畫中的你低著頭說話
我仍感嘆于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兒時情話,不剩真假不做掙扎無謂笑話
我終將青春還給了她,連同指尖彈出的盛夏,心之所動就隨風(fēng)去了……”
夏夏歪著腦袋,燈光投落下來,掉入她的眼中,將她眸子浸染成璀璨的亮色。她笑了笑,白皙的手臂纏上謝淮脖頸,手掌按在他后腦柔軟的頭發(fā),將他壓下來。
“不后悔。”
謝淮眼睛離她很近,夏夏稍稍一抬頭鼻尖就能與他相觸。
“我有你啊。”她笑意盈盈,“你抵得過所有美好的青春。”
謝淮低頭吻她眉心,握著她的手腕走出酒吧。
月色溫柔,如一層輕飄飄的薄紗籠住背后的星河萬頃。
謝淮停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jī)前,掏出硬幣投進(jìn)去掉出兩罐啤酒。
微風(fēng),燈火,樹影,蟲鳴,水果鋪外西瓜的紅瓤,燒烤攤前滋滋的油煙。
目光所至之處,是人間煙火真實而溫馨的畫面,而她是夏日煙火中的一抹甜。
夏夏接過謝淮遞來的啤酒,抬頭撞入他繾綣的眸子。
他抬手和她碰杯,嗓音澄澈溫柔:“我的夏夏,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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