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云臺謀逆案,是大家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前朝第一大冤案。
袁休死的冤枉么從政治斗爭的角度來說,成王敗寇,于成帝來看,只能佩服于謝闊的手腕高超,同樣是年幼登基,成帝自認,自己若是站在先孝帝當時的處境上,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了;但是于袁休這個人而言,成帝大概是贊同謝闊晚年自己在袁休墓前說的那三個字的“可惜了”。
可惜對方站錯了隊,可惜以對方之才,不能于己所用、為國效力,就先被碾碎于這無情的皇權(quán)斗爭之下。
謝闊當是不后悔殺袁休來以儆效尤、威壯聲勢的,而用一個袁休的死來緩解當時已經(jīng)緊繃到極致的君臣關系、平復皇家顏面的孝帝,應當也不是不怎么覺得賠本的但這并不代表著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一切就是該理所應當?shù)匕l(fā)生了。
袁休是一個文官,也是一個文人,他雖然沒有門生弟子三千,但流落天涯的同窗故舊卻也不少,有那失意的文人嘆息于袁休之死,更是從袁休身上看到了政黨傾軋、官場黑暗之下自己這些懷才不遇的文人的影子,酒醉之后,筆走牢騷,將袁休之死的起因始末改頭換面,婉轉(zhuǎn)地編出了一折戲本來,后來搬上戲臺,一經(jīng)傳唱,一炮而紅,大江南北,再少有不知此故事的。
當然,這其中,也有謝闊晚年自己親口承認了“袁休之冤”的緣故。
成帝將手從鐘情的衣襟內(nèi)伸出來,摸了摸她的烏發(fā),淡淡道“不是先說了不會替柳氏求情的么”
這都扯上袁休了去。
鐘情輕輕地搖了搖頭,將頭抵在成帝的肩膀上,緩緩道“與柳氏無關陛下大概是不知道的,我的母親,是秦淮名妓,袁思思。”
成帝愣在池中。
他雖早知鐘情既出身教坊司,身世必然坎坷,后來親口問過對方,得知鐘情父親在其幼年早亡、母親在一年前已過世,這等情況下,二人有志一同的,都回避了這個話題。
鐘情不想提的原因很復雜,袁思思當年最紅時,艷名滿天下,無數(shù)官宦權(quán)貴為其爭風吃醋、不盡的文人墨客替她吟詩作賦,可謂是活脫脫的一句“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誰人能想,這樣的佳人,從良之后,竟然會心甘情愿地守著一個窮酸秀才蹉跎時光,為其洗手作羹湯,輾轉(zhuǎn)忙碌于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間。
鐘情對她母親的心情很復雜,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可無論如何,她都已經(jīng)去了。
袁思思這一輩子,幼年沒享過幾天福,好不容易待父親高中,眼看著日子越來越好,被當成大家閨秀教養(yǎng)了沒幾年,禮節(jié)還沒練順,就先遭了滅頂之災。
到頭來,她官家小姐的身份,沒有讓她多生出幾分挺直腰板的底氣來,反而戳了某些有心人惡意玩弄的獵奇心思。
袁思思溫良恭順、逆來順受了一輩子,到頭來,也把這種“溫良恭順、逆來順受”的性格,以潛移默化的方式,毫無保留地傳遞到了鐘情身上,鐘情也是在她死后,才陡然明白過來了,其實自己真沒必要怨恨父親的真要說起來,當年在村子里的那幾年,才可能是袁思思這一輩子過得最快活的時光了。
她從來就是一個喜歡安靜的溫順女子。
既都已經(jīng)過去了,鐘情不想再提,也是不想叫那有心之人再尋隙生事,拿著她母親的生前事出來,再擾得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清凈不得。
相比鐘情,成帝不提的原因倒是簡單得多教坊司不少幼女,都是被家里的人主動賣進來的子不言父母之過,只是既然父母皆已經(jīng)去了,鐘情既不想提,成帝更不會勉強了她。
成帝遇到鐘情時,她才不過是“婷婷裊裊十三余”,這般小的年紀,使得成帝還真一直沒想過去再仔細查查看鐘情入宮前的事兒,今日還是從鐘情的口中,才第一次知道了算起來,鐘情竟然是袁休的親外孫女
鐘情趴在成帝肩頭,眼淚滴答滴答的,順著成帝的肩膀流了下來。
有些話,鐘情以為自己是一輩子都不會說的,可話真出了口,卻覺得也不過如此。
成帝攬住鐘情,有些后悔自己無故偏要用這諢話去逗弄她了,沉吟片刻,主動開口解釋道“威毅伯府之事”
鐘情卻趴在成帝的肩膀上輕輕地搖了搖頭,制止了成帝的未出口的解釋。
鐘情從成帝肩膀上抬起臉來,她那雙秋水無塵的杏子眼瑩瑩地泛著水光,面上卻是,帶了三分清淡的笑意。
鐘情認真地看著成帝,神情中透著一股成帝看不透的堅定,緩聲道“陛下自登基以來,勤政愛民,勵精圖治,一直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寧,民物康阜黃海琦貴為封疆大吏、身居云貴總督,不知感念圣恩,反而貪縱營私,此等忘恩負義、窮奢極欲的小人,陛下除之,人心大快。”
這樣就夠了,鐘情想,這個話題就該在這里打住的,今晚是自己的話說的多了。
無論后宮里的是是非非如何紛爭不斷,至少在鐘情心里,就如同她自己所言的那般,成帝都一直是,以后也將永遠是,一個好皇帝的。
她堅信如此。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