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上來, 倒好, 二人碰了一下,先干掉一半。靳姐望著兩袋娃娃,不禁笑了起來:“你給我一張財務(wù)報表, 我一眼掃過去,就知道這個公司是什么水平,數(shù)字是正常還是有貓膩。但是你讓我吊娃娃, 我大概永遠(yuǎn)也練不到你這個程度。所以說人還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才能堅持,才能做得好。就比如你, 剛才吊娃娃時眼睛都在發(fā)光, 神采飛揚的, 和辦公室里嘆氣一天的你完全不是一個人。”
金不換一怔:“你約我出來是為了炒我魷魚就因為我嘆氣拜托,你都沒有交代我工作好不好”
靳姐臉上是那種“我能拿你這小傻瓜有什么辦法呢”的表情,頗為親昵地白她一眼:“別瞎說, 想開掉你的話, 我還需要約你出來吃飯吃飽了撐的哦。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別想太多。”
烤串和毛花一體端上來,靳姐先取一串烤五花肉遞給金不換,她不要,只吃自己點的毛豆和花生。靳姐非往她手里塞, 她無法,接住,小心翼翼咬掉一角瘦肉,在嘴里嚼了嚼, 嘗了下味道,偷偷吐到餐巾紙上去了。
靳姐假裝看不見,一口啤酒喝下去,問:“我其實一天都在觀察你,你根本就不喜歡做辦公室文職工作對不對,既然不喜歡,為什么要勉強自己”
金不換聽說自己不會被炒,這下安心了。從煙盒中把最后一支香煙給磕出來,點上火,翹起二郎腿,倚到墻壁上去抽:“沒辦法,本命年,好慘的。”
靳姐說她也是,今年正好36歲。
金不換接著講:“我眼光不行,我喜歡的,喜歡我的,反正身邊的男人都是人渣,今年碰到的尤其多。你知道最氣人的是什么,連我媽,她都有資格說我是渣男收割機,說我自帶特異功能,不論走到哪里,都能把方圓十公里內(nèi)的渣男吸引到身邊來。”
靳姐:“我老公出軌,有暴力傾向,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你說的不會是我爸吧不過應(yīng)該不是,他和姘頭早死在韓國了。”金不換呼出一口煙,繼續(xù)和新上司比慘,“說起渣男,就在上個月,我剛和一個渣男說拜拜,被惡心到了。”
靳姐:“我現(xiàn)在和老公分居當(dāng)中,房子咯存款咯,都談不攏,明年準(zhǔn)備打離婚官司。”
金不換:“我這一輩子就交到過一個知心朋友,無話不說的那種,結(jié)果在人生最關(guān)鍵的時刻被她出賣了。另外,還被一個瘋子給砍了一刀,縫了幾針,沒有大礙就是了,這兩件事情也都發(fā)生在上個月。”想把手臂上縫針留下的印子展示給靳姐看,結(jié)果襯衫袖子從油膩膩的墻壁上扯出一道長長的口香糖,氣得張口就罵了一句我操,袖子展示給靳姐看,“每天都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看,才穿過沒兩次的華倫天奴。你能比我慘”
“我去年生了一場病,乳腺癌,化療很久,終于治愈,不過胸變成假的了。”
“好,算你贏!”
潘寶寶晚上回到華山路的家,男主人正坐在噴泉旁磨刀和聽經(jīng),刀具銹跡斑駁,不知道哪里搞來的。
雖已六十有八,雖在霍霍磨刀,在潘寶寶眼里,男人的身姿卻依舊英俊逼人,帥氣簡直橫溢了整間屋,只是他為了取水方便,老喜歡在自己的豪華噴泉邊上磨刀,著實令人頭疼。剛想勸他回他自己書房磨去,轉(zhuǎn)眼又望見他頭頂心新生出來的一簇白發(fā),不由得有幾分酸楚涌上心頭,暗暗嘆一口氣,面上裝出歡天喜地的樣子來:“哎呀,達(dá)令,你今天這么早就從公司回來啦”
金姐迎上前來,接下她手中購物袋,一邊悄聲說道:“問了你幾遍了,我給你發(fā)短信都不回。”
男主人這時放下手上生銹的刀具,眼睛往金姐及司機小顧手中的大小袋子略掃了一掃,開口問道:“不是去暢園了嗎”
潘寶寶按著胸口:“胸悶,難受,只好去掃貨散散心。”
“怎么了,是不是jeffery又頂撞你了”
說自己兒子的壞話她腦殼又沒壞掉。在男主人身側(cè)坐下來,柔聲道:“你怎么老是把咱們兒子往壞處想呢我胸悶難受,是因為看見兒子瘦了。哎呀,都是那個aya,菜么燒不來,他一個人在暢園,過的跟苦行僧似的,哦喲,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空空蕩蕩,除了天花板上的幾輛自行車,什么都沒有。公司里么,還要管著那一幫上躥下跳的猴子們,三十多個呀!對了,他今天看見我,還問起你最近身體怎么樣,工作累不累呢。”
她的演技幾十年如一日毫無長進(jìn),男主人看破不說破,微笑著不作聲,只管專心磨刀聽她自己講。
潘寶寶一邊與男主人閑話,一邊欣賞下午掃街掃來的戰(zhàn)利品,直到把今天最滿意的一個超大號黑色鱷魚皮包取出時,男主人問:“你明天開始要自己出去買菜了”
潘寶寶嬌嗔道:“哎呀,又沒花多少錢,至于調(diào)侃人家”
男主人隨口一問:“你口中的沒多少錢,是多少錢”
放在以前,不論她開銷多少,有多瘋狂,他從無二話,更不會問價格,賺那么多錢不給心愛的小娘子們買花戴,那還有什么意思包括他自己也是,凡事都必定要求最好。但自從兩年前發(fā)生了長子燒炭自殺那件事情后,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可說是大受打擊,那以后,雖然人前剛強依舊,但是作為枕邊人,小娘子卻明白,他打那以后就沒有緩過來,他身上發(fā)生的最明顯的變化,就是生活方式的轉(zhuǎn)變。
從前諸如牌局酒局等娛樂活動全都停掉,公務(wù)活動也是能推則推,開始專注于磨刀和聽經(jīng)這兩件事情,說唯有如此才能令自己心靜。去年還只磨自己家的刀,今年家里的刀不夠磨了,發(fā)展到接親朋好友的單了。磨刀費用看著給就行,一般十幾二十不等,活好價廉不說,磨好后,還有專車司機開著勞斯萊斯幻影送貨上門。
另外一個變化,就是會根據(jù)心情,問問小娘子的開支,感覺過了,就要批評批評,跟小娘子講大道理,說錢可以花出去,但不能去浪費。人,要懂得惜福。</p>
比起對別人,其實他對自己更為嚴(yán)苛,最近這兩年來,生活逐漸回歸簡樸,飲食簡單,衣著樸素,不論什么場合都穿幾十塊一雙的布鞋和中式棉布大褂,枕邊始終放一本金剛經(jīng),得了空便要誦上一誦,不僅如此,還要拖著身邊人一起去寺廟聽和尚講經(jīng),頗有些潛心向佛的意思,平時更將“福報”二字常掛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