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暗衛(wèi)的回稟還在進(jìn)行, 薄薄的一層木門并不能阻隔什么。馮楚微站在門前,冷靜的聽了兩句,便推開了房門。
“阿微, 過來。”李承晏抬眸看她,唇角含笑。向她伸出手。
迎著邀請, 馮楚微一臉坦然的踏入房內(nèi)。
這書房此刻有一種詭異的平衡, 兩人并排坐在榻上, 李承晏手里剝著蜀地進(jìn)貢的蘆桔,喂到她唇邊。一個坦然的喂,一個自在的吃。地上暗衛(wèi)聲調(diào)不變, 詳細(xì)的敘述著馮楚微在回突的言行舉止。其內(nèi)容之翔實叫馮楚微暗暗心驚, 又面色自如。
待兩人分食完一整個蘆桔,暗衛(wèi)也回稟完了。
李承晏拿過絲帕, 慢條斯理的替她擦拭著不染絲毫穢物的素手。隨后, 那方絲帕便被棄之不顧, 棄置于地上。那暗衛(wèi)安靜的矗立在一旁,如同雕像一般。
李承晏揮了揮手, “下去吧,回突你是待不住了,便回長安吧。”
那暗衛(wèi)無聲的退了下去,這一番回長安便算是晉升了。
室內(nèi)便只剩下兩人, 他笑著偏頭向一旁的馮楚微解釋,“這奴才雖然蠢笨,但還算老實忠心。”
馮楚微含笑點頭, “當(dāng)奴才的蠢笨不打緊,認(rèn)清主子,對主子忠心才是第一要務(wù)。”
“說來,”她話鋒一轉(zhuǎn),“我那幾個蠢奴才怎么樣了我不在這些時日沒闖出什么禍?zhǔn)聛戆伞!?
不待李承晏有所反應(yīng),她又笑著道,“若是有,你也得擔(dān)待一些,我阿爹留給我的就這么點子家底了。他們雖然蠢笨但還算忠心,否則我馮家的家業(yè)早就保不住了。”
李承晏輕撫她的芙蓉面,湊近了,幾近于唇舌交接,她不避不閃。
半晌,他輕笑出聲,點了點她鼻子,“你呀,從不肯吃半點虧。你的那幾個奴才,不識抬舉的我教訓(xùn)了一下,現(xiàn)下沒什么大礙了,好好的待在京城幫你打理各處往來呢;有能耐的我借用了一下,也讓他去搏一搏富貴,想來就快回來了,這軍功是跑不掉的。”
馮楚微面無表情,可不吃他這套含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人訓(xùn)誡幾個奴才是他們的福分。”
連敬稱都出來了,李承晏細(xì)打量她的神色,見她面有郁色,停止了與她打機鋒,正色道,“阿微,我承認(rèn)這事做的不地道,但我不后悔。我是皇帝,萬民憂樂系于一身。我不能坐視有潛在的威脅動搖我的天下。軍權(quán)我必須得牢牢的攥在手中,臥榻之側(cè)不容他人酣睡!”
馮楚微早知兵權(quán)一事結(jié)果已定,沒得轉(zhuǎn)圜,先前主動發(fā)難,不過是為了避開回突那說不清道不明之事。
現(xiàn)如今他正色解釋,她便面容和緩了一些,長嘆了一口氣,道,“易地而處,我又如何不能理解你的理想抱負(fù)呢。只是,一想到我馮氏一族凋零至此,現(xiàn)在更沒了安身立命之本錢,便自覺愧對父母先祖。”
見她神色落寞,李承晏又道,“阿微,我這番行事,并不全然是為了我自己。”
見她不以為然,他繼續(xù)道,“你看如今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止你我的親事”
馮楚微垂眸沉思,現(xiàn)如今就算自己想逃脫這門婚事也不可能了吧。更何況自己并不想,一是為了馮氏一族的前程似錦;另一個緣由,她抬眼看他,不管從哪方面計,這人都配成為她的夫婿,或者說這普天下除了他,她還恐怕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了。
帝王的權(quán)勢與柔情如同毒藥一般,讓人如飲鴆止渴,卻又甘之如飴。
在回突,面對著阿史勒赤的百般柔情攻勢,她不是沒有動搖。每每浮現(xiàn)在心頭,讓她神智清明的都是眼前這張臉。她還理不清對他的心思,但不可否認(rèn)他吸引著她。
他欺近她,聲音又輕又緩,有幾分調(diào)笑,更有幾分誘惑。“你我這樣的康健,正值大好年華,又琴瑟和鳴。阿微,你就沒想過會盡快誕下我們的孩兒嗎承繼你我血脈的孩子,慶朝的太子,你愿意咱們的太子為權(quán)臣世家所迫,不得自主”
奪了她的兵權(quán),他拿太子釣她。
孩子,前世今生僅有的,唯一的,帶著她血脈的孩子。他這個提議誘惑力十足,叫馮楚微陷入沉思。
直到晚間,馮楚微浸在浴桶里還在思索這事。帶有馮氏一族血脈的太子,剛好解決了馮氏一族目前的困境,至少前后兩朝她不必?fù)?dān)心馮氏凋敝。
更何況,前世今生她沒有一個孩兒,一直惶惶然如同無根的浮萍般,沒有歸屬感。可若是有了自己的血脈,她會不會對這世間有更多留戀
想到此,她便對這還不存在的孩子有了幾分慈愛心思。
這天下將是她孩兒的天下,那么她便不容許有人或者勢力動搖帝王的權(quán)柄威儀。
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理思緒,水涼了才起身出來。衣袍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一頭青絲還滴著水,直到……
馮楚微漫不經(jīng)心的走了出來,站立當(dāng)場,水滴氤氳了衣袍。
李承晏緩步走上前來,手里拿著錦帕,自然而然的替她擦拭著長發(fā)。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去歇息”馮楚微擰眉。
“刺史府邸狹小,沒有多余的房間。”他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
她不是迂腐的人,兩人之間還有更深層的嫌隙沒解決,床上情事,更進(jìn)一步也未嘗不是一種消弭的手段。
夜色撩人,她以為會發(fā)生點什么旖旎的事情,卻直到兩人并排躺在床榻上,聽著他的呼吸聲,漸漸沉穩(wěn)。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身畔這人,如同潛伏在暗夜里的猛獸一般,不容忽視。
許是被她的反復(fù)打攪到了,許是他本沒有入睡,李承晏長臂一伸,把她納入懷里,拍哄著她,嗓音有幾許暗啞,“乖一點,我只是不想與你再有片刻的分離。”
靠著他炙熱的胸膛,聽著他有些凌亂的心跳,馮楚微笑了,他也并非全然無動于衷嘛。這是一個好時機,猜疑的毒瘤集聚下去只會暗地里滋生,倒不如痛快戳破,痛一時卻能解決后患。
“我在回突……”
“我并不在意這個。”他的聲音在暗夜里幽幽的響起,“在護(hù)國寺后山你我相遇,給予我再入世掙扎的勇氣,我便知道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我曾經(jīng)想過,若是晚了一步才找到你,你已經(jīng)嫁與他人為妻,我該怎么做”
“嗯”馮楚微一只手?jǐn)R在他的胸膛上,危險的把玩著他寢衣的系帶。
“強取豪奪。”四個字像是從喉間擠出一般,帶著股肅殺之氣。
“你是我的執(zhí)念,是軟肋,是心之所系。”李承晏緊緊的攬住她,“阿微,我身體里住著一頭兇獸,別輕易把它放出來,傷人又傷己。”
終于,這樣甜美的勝利果實就在嘴邊,又有人存心挑釁。這頭兇獸終于抵擋不住誘惑,先是淺淺的,后又食髓知味,貪得更多。
馮楚微回以熱情投入。
就這她以為事情就這樣順利發(fā)展下去的時候,他壓抑著退了開來。一雙眼如噬人的餓狼一般,惡狠狠的盯著她,復(fù)又把她拉入懷里,緊緊的桎梏著。
他單手覆上她明亮的眼睛,另一只手悄然動著。
眼睛看不見,聽力更是敏銳了,聽著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馮楚微猜到是怎么回事。堂堂帝王,被自己逼得如此,她不僅有些得意,又有些動容。他的手腕就在她唇上,她淺淺咬了一口,聽得他“嘶”的一聲,更是嗤嗤的笑了。
“你就作吧,總有辦了你的時候!”李承晏發(fā)狠,卻因著低沉暗啞,總有股無奈縱容的意味。
馮楚微見好就收,偎到他懷里,交換著彼此激越的心跳以及這壓抑著的歡愉。
天色亮了,良好的自律性讓李承晏睜開眼來,她靠在他懷里睡得香甜。那樣全然信賴的姿態(tài)讓他心里熨帖,縱然肩頸酸痛也是心甘情愿。
他有晨起練劍的習(xí)慣,小心翼翼的起身更衣。偶然回頭,就見她不知什么時候醒來了,擁被而坐,定定的看著自己。剛剛睡醒的她臉頰泛著紅暈,眼神還有一絲迷茫,像極了他養(yǎng)的那只狐貍,狡黠又可愛。
此刻,此后,她就在他身邊,觸手可及,無法逃脫。想到這,他唇角含笑,柔聲道,“怎么這樣看我,不認(rèn)識了嗎”
馮楚微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有些不自在。昨夜,當(dāng)這個天下第一權(quán)勢之人,躺在她身邊壓抑著自讀,卻不去更進(jìn)一步碰觸她的時候,她心有片刻的淪陷。 此刻,天光大亮,他容顏俊美無儔,就在她眼前,更容易想起昨夜他在她耳邊的輕哼低吟,她面上紅暈更深了些。
猜到她的部分想法,他調(diào)笑道,“失望了此刻情勢不對,相信我,等不了多久。”
回應(yīng)他的是她的白眼,既然他此刻有所顧忌不便動她,馮楚微便有恃無恐,緩緩的褪下錦被。迎著他明明滅滅幽暗的目光,她慢吞吞的更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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