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晏難得的好眠, 醒來已是日落時分, 肩頸處有些壓迫的酸疼, 是她依偎在他懷里也睡得香甜。初登大寶,百廢待興,他野心勃勃也不乏手段,但與老臣們周旋也實屬不易。龍床狐裘倒不如她這園子里一張軟榻來得讓他舒服愜意。
她窩在他肩頸側,睡顏恬靜平和。他不僅心中一暖, 撫了撫她鬢角翹起來的發(fā)絲,忍不住印上流連忘返的輕吻。
卻是這一吻闖了禍,馮楚微眉頭皺緊, 嘴角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囈語,纖手用力捏住他的衣角,十指發(fā)白。李承晏大驚,連忙呼喚她,“阿微, 阿微!醒醒!”
馮楚微“啊”的一聲醒來, 眼神里盡是茫然失措,額頭上也密布汗水。
“別怕,你做噩夢了。”李承晏拍哄著她,視圖喚回她的神智。
半晌, 她醒過神來,眼角還含著淚水,喃喃的道,“剛剛我夢到阿爹了, 他說他不得安寧。”
“別想太多,你定是太過思念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不,在夢里阿爹對我說話的樣子一如他在生之時。他說他的陵墓葬得不對,有鼠蟲蛇蟻打攪他安眠。”
“怎么會,大將軍不是安葬在馮氏祖墳里,自有族人看守呀。”李承晏有些詫異。
“不,你不明白,馮氏的族人大多各懷心思。當初我接掌家業(yè)的時候就頗多非議。那起子小人定是看我一直待在京城不得閑回去,暗中使壞!不行,我要回去看看,親自祭拜父母才安心!況且馬上要到周年祭了。”她淚眼盈睫,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李承晏只得答應了,又追問道,“你打算何時啟程”
“明日!”馮楚微立刻答道。
“這么急我還說令欽天監(jiān)算卦禱告,再置辦一些祭品呢。”李承晏有些詫異。
馮楚微勉強笑道,“我怕夜長夢多,族人們都不是好相與的,此去也一并料理一下最近積攢下來的青州事務。”
“那又幾時回還”
“快則一月,慢則三、四月。”馮楚微含糊的道。
翌日一大早,馮府寬闊的校場上,一隊車馬整裝待發(fā)。馮楚微面容冷峻的從后院里走了出來,對著身后相送的眾人道,“按照計劃,馮前、錦娘留守長安,注意京城各方動向。待我出城以后,估摸著時辰把我的親筆書信送到楚府。”
“是!”眾人齊聲道。
她沒有把這事告訴外祖,也許他們會有主意能解決此事,但必然是以她為重而不是站在阿爹、馮氏的立場上。她身受馮氏供養(yǎng),必得以馮氏一族為念,以阿爹的名頭為念,才能償還報答一二。
她剛要登上車馬,外間仆從前來稟報,說是皇帝來了。眾人有些慌亂,馮楚微一聲呵斥,“慌什么!天塌不下來!”
待眾人鎮(zhèn)靜下來,馮楚微才回轉身前去迎接。
李承晏快步走來,見她面容有些憔悴,眼下烏青一片,有心心疼的柔聲勸道,“別太擔心了,必不會有事。”
馮楚微勉強笑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囑咐道,“此去我時常給你寫信,需得勤勉回信給我,否則等我回來可是不依的。”
這也是她想好的策略之一,她不知道在回突要耗費多久時日,不知道會落入怎樣的境地。但只要還有一線轉機,她都會牢牢拴住李承晏。最起碼在事發(fā)以后,能保住馮氏一族。至于書信,她連夜編寫了幾十封各種情景下的含糊書信,到時候會讓馮前針對回復酌情處理。
“好。”李承晏此刻滿含著離愁別緒,自然是無不依從。
“書信派人送到馮府,平日里這里會有車馬往返青州。別用邸報,叫人知曉又得說嘴。”
“嗯。”
待她說完之后,李承晏把她拉入懷里,聲音有些凝滯,“此去青州,路上小心。事情辦完之后早日回還,我在長安等你。”
馮楚微環(huán)抱住他,完全沒有柔情蜜意的心思,一顆心惶惶然不知道前路如何,半晌才擠出一個“嗯”字。
李承晏只當她也跟自己一樣情緒低落,又拉她去看他派人準備的那些金器祭品,一水的內(nèi)造樣式。
馮楚微對著曹參軍使了個眼色,他立馬上前打攪,“主子,時辰到了,該出發(fā)了,以免錯過宿頭。”
李承晏無法,把人扶上馬車,又叮嚀囑咐半晌才放人離去。他郁郁的看著車隊遠去,有些奇怪的問在一旁候著的馮前,“你家主子帶的行李這些也太少了,前后只得三輛車駕,可夠用”
馮前垂首回稟道,“皇上請放心,主子打算輕車簡從,青州那邊是馮家本家,自然一應都是齊備的。”
李承晏擰著眉,“這也太趕了,她身子可吃得消。”
馮前知道這話不需要他回答,候在一旁緘默不語。
馮楚微這邊,出了長安十里地,便棄了車登了馬。只留下一輛馬車拉行李,且雙馬并驅。一路快速的往沐平方向疾馳而去。
沐平城往外十里,已經(jīng)出了關口。身為在西北經(jīng)營多年的地頭蛇馮家,壓著新任沐平刺史弄一枚出關的令牌簡單容易。馮楚微回頭看了眼影影綽綽的城郭,心思復雜。此一去,身不由己只能盡力周旋了。</p>
八月的塞外,秋風已帶著寒意,一路行來,荒草連天。侍墨攏了攏墨色大氅,小聲詢問在一旁觀察天色的馮楚微,“小娘子,這天遠地寬的,咱們?nèi)ツ睦镎夷腔赝蝗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