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楚微坐在正廳里,客院里各處齊整,不由得暗贊一聲,錦娘好手段。前些日子府里的仆從們都遣散了,府里衰敗的不成形,匆忙之中倒是顯出錦娘的好身手來。院內(nèi)各處井井有條。
落座不過一刻鐘,房間外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她抬眸望向門口。
一道不容忽視的身影映入眼簾,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剛從前線下來的人身上還帶著股殺伐凌厲之感,果然是那位打馬游街過長安的奮勇將軍。
她在打量人的時候,安懷遠也在看她。與昨日醉酒后,姿態(tài)狂放,驚鴻一瞥中亂人心智的肆意放縱不同,今日的她目光清明,神情柔潤。只臉色還余一絲蒼白,一聯(lián)想到她的遭遇,父死母喪,僅憑自身柔弱的身軀撐起雍城的一方天地,他不由得有些心疼,有些悔意,應當再快些的。
“謝過安將軍拯救雍城于水火之中。”馮楚微起身盈盈下拜,不僅是為了自身、為了馮家,還是為了雍城百姓,他都值得她這一拜,。
安懷遠手足無措,想扶起她又怕唐突,只得側(cè)身避過了。
“阿,阿微,我癡長你幾歲,可否這樣喚你”
馮楚微一愣,這稱呼,只有爹娘才這樣親近的喚她。不過,他的身份不同,她也不便說些什么,點頭應了。
“你不必言謝,我敬佩馮將軍為人,只可恨我武藝不精,沒能奪回他的遺骨……”
各自落座以后,這兩人身份有些尷尬,說陌生吧,畢竟兩人已經(jīng)定親;可熟悉呢,現(xiàn)下兩人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好在,錦娘帶著仆婦們進來了。她見著廳堂里這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不由得老懷甚慰,笑著道,“早膳已經(jīng)得了,奴聽說小娘子在客院,特地把您的那一份也歸總在安小郎君這一處,也便利你們說話。”
馮楚微點頭允了,吃飯就不用說話了,也緩解氣氛的尷尬。
雍城被困多日,沒什么好東西,這桌上擺的不過是些麥仁粥并一碟子醬菜和一碟子野菜炒蛋,饅頭也有些發(fā)黑,顯見得是陳糧了。不過,這已算是雍城現(xiàn)下最高規(guī)格了。
馮楚微畢竟是主人,有些不好意思,“膳食簡樸,怠慢安將軍了。”
安懷遠看著她笑意盈盈,“我喚你阿微,你叫我安將軍太見外了,我在族中排行第三,你叫我三哥可好”
馮楚微點點頭,卻沒有叫出聲,從這一番短暫的相處來看,安懷遠對她有傾慕之情。可她現(xiàn)在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么心思。他是她爹娘都滿意的夫婿人選,她也曾期待像父母一樣,舉案齊眉,平順一生。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她孑然一人,對這朝廷滿腹怨恨,只想著把這世界砸個稀碎。
安懷遠只當她遭逢劇變,神思不屬。隨意的撿著桌上的吃食入口,還不忘夸贊道,“行軍打仗之時還吃不到這樣精細的東西呢。”
他說的是實情,雖然這一桌子食材粗鄙,但難為了灶上之人,做得精細,只這擺盤便用足了十分功夫,所謂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用過了早膳,馮楚微不便在客院久待,又聽聞安懷遠受傷了,便請他歇下,得空再來與他說話。
回突一退兵,馮前等人忙碌不已,各樣的公務都等著她示下。一忙碌起來,馮楚微郁結(jié)的心思開解不少。要安排救助流民,要采買糧食,要上書朝廷匯報戰(zhàn)事?lián)p失,里外都需要人操持。
最重要的是,馮延武這個雍州刺史戰(zhàn)死沙場,朝廷固然會安撫嘉獎,但某些人,應當會暗自慶幸吧,有空位騰出來了。比如一力促戰(zhàn)的國舅劉成棟等人,必然會借此機會安插人手。雍州刺史之位是各方垂涎的肥差。
而她的應對之策關系著家族的前程,她絕不允許馮家在阿爹隕落之后綴了名頭!
等著吧,她會讓他們知道雍州永遠是馮家的探囊之物。整個雍州都是她馮家支撐著的,就算來的是劉成棟本人親自來她也得讓人趴在那里,看她馮家眼色行事!
雍州本是東來西往客商云集的商貿(mào)重地,此前憑著青州馮家在后的支撐,繁榮一時。往來穿梭的商貿(mào)十之八九是與馮家有瓜聯(lián)的。現(xiàn)如今,雍州不再是馮家的天下了,她一聲令下,馮家兵士族人也該撤出此地了。
戰(zhàn)禍蔓延,沒有馮家軍這桿大旗支撐,雍城注定日后會淪為兵匪橫行之地。百姓也沒必要死守這破敗之地了。離了穩(wěn)定和人口基數(shù),她看新來的雍州刺史如何發(fā)展。
“馮前,在奏疏中追加一條,戰(zhàn)事起,雍州百姓,十室九空。”
只有在處理政事的時候馮楚微才沖淡了那股無所適從之感,流露出殺伐果決之勢。又因著胸中怒火更熾,越發(fā)明艷逼人。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叫三哥吧,三郎太叫不出口了。
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