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內(nèi)外一片死寂,等待著回突人的瘋狂反撲。回突軍營處,卻沒有任何動靜。
馮前等人暗自嘀咕著,莫不是回突大汗死了眾人又很快否定了,若人真是死了,現(xiàn)在回突軍營應(yīng)該是混亂一片,看回突軍營情勢又分明沒有。
一日、兩日、三日,氣氛詭異的僵持著。
放手一搏之后,馮楚微仿佛卸了所有的心氣似的,生無可戀。這杳杳天地間,她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這世道也了無生趣。處置好阿娘的后世之后,馮楚微在庫房里翻得了阿爹的幾壇佳釀,揮退了眾人的服侍,獨自醉生夢死。
馮前等人知道小娘子郁結(jié)于心,不去打擾,自去料理各自的軍務(wù)。說起來,這回突人仿佛有退兵的痕跡,只不知道是陰謀還是什么。
回突王帳內(nèi),阿史勒赤光裸著上半身,左邊胸口上纏繞著的白色繃帶上一團團血跡如同印染開的水墨畫似的。他面容冷峻的聽著屬下的軍報。沐平處慶朝軍隊瘋狂反撲,已于前日被攻破了,回突大軍退回了尼鹿河以西。最讓人憂心的是王庭方向,慶朝有一小股驍勇善戰(zhàn)的騎兵竟然繞過黑水灘,奇襲王庭,燒毀、劫掠無數(shù)。
聽到此處,阿史勒赤終于忍耐不住,承認這一次是自己為情所困,貽誤了先機了。罷了,事已至此,再繼續(xù)下去也是強弩之末。野魯城一戰(zhàn),雖然回突勝了,但也慘勝。況且寒冬將至,也不利于行軍打仗,只得來日方長。
阿史勒赤大體上是果決的,下定決心以后就索性一日間撤了個干凈利索。臨走之際,他坐在馬背上,胸口的傷還隱隱作痛。雍城,回望雍城,還是那樣的讓他如鯁在喉。
馮楚微在院中喝酒,四周散亂了一地的酒壇,渾渾噩噩間只聽得外間吵吵嚷嚷,她懶得再去搭理,是死是活且看命數(shù)吧。
影影綽綽間,一個著明光盔甲的身影踏入院門之中,她徹底的睡倒了下去。
等馮楚微再次醒來的時候,敏銳的察覺到空氣中有一絲寒意。她腦子清明了許多,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身下是高床軟枕。明明昨天在睡去之前,她記得有個著盔甲的人踏入院中。盔甲明光盔甲!那是慶朝軍隊高階將領(lǐng)才有的樣式,她阿爹也有一副的,出征的時候他穿著在身。
“侍依侍墨可在外間”她高聲招呼著。
聽到里間小娘子的呼喚,房門被打開,大片大片的雪花夾在一股寒氣之中撲面而來。門口那塊品紅色的地毯上落了一層白霜。先進來的是侍依,她待侍墨進來以后立刻回身把門掩住了,避免寒氣沖了小娘子;侍墨手里抱著一個精巧的金鑲彩寶的雕花暖爐,幾步走到小娘子跟前,把暖爐塞到小娘子的被褥之中,一雙彎彎的眉眼,喜氣洋洋,未語先笑。
馮楚微見著這雪,立刻忘了其他,腦子飛速的轉(zhuǎn)動著,第一場雪終于降下來了看著這陣勢還不小,回突大軍于曠野之中必然堅守不了多久,只要再撐一撐,興許雍城能熬過一劫!
想到此她不由得面上浮現(xiàn)粲然的笑容,老天還是給雍城百姓留了條生路!
“小娘子不需擔憂!回突人已然撤兵了!”侍依雀躍的回稟著,往日里因為饑餓而蒼白的臉色有了一絲紅暈,最重要的是那精神頭,再不復昨日的死氣沉沉。
原來馮楚微自言自語把所思所想念叨出來了。
“什么”馮楚微一時還反應(yīng)不過來。
“昨日,回突兵一夕之間全部撤走了。援軍也進城了!”
“援軍哪里來的援軍”
侍墨此刻完全抑制不住興奮勁,回稟道,“是安懷遠,安將軍,是小娘子的未來夫婿!他騎高頭駿馬,手持長戟,于亂軍之中,殺將而出……”
馮楚微知道侍墨性子跳脫,也不打斷她的喋喋不休,示意侍依服侍自己更衣。有外客來,還是救援雍城的慶朝大軍,她這個馮家的主事者不能失了禮數(shù),尤其是在現(xiàn)在,馮家只余她一人的時候。
重孝在身,她的衣服盡是些素白、鴉青色,又為了見客,頭上只虛虛的插了根白玉簪子。侍依見外面雪花緊烏云遮,趕忙給小娘子披上一件黛黑色斗篷。
主仆三人腳步匆匆的往外院走去。
“安懷遠被安置在何處”
“昨日小娘子身體不適,錦娘作主,把安將軍安置在客院,又請了馮爺作陪。”
馮前是馮家人,又年長幾歲,倒也相配。臨踏進客院的時候,馮楚微停住了腳步,略一思索,回頭對侍墨道,“你去安排安懷遠的隨從們,我要知道他這一路的詳細經(jīng)過。”
“是。”侍墨領(lǐng)命去了。
得到小娘子的示意,侍依上前叫門,“不知安郎君是否起身,我家小娘子特來探望。”</p>
客房內(nèi),軍醫(yī)正在為安懷遠胳膊處上藥,聽到外間人傳話,他不由得一動,軍醫(yī)被這一打攪,一不小心戳到傷口處。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雀躍的心情冷靜了幾分。命人去迎小娘子到正廳入座,他即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