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羌城外大營,中軍帳里,馮延武和幕僚將軍們正分析著剛剛收到的情報。前方探子回報,襲擾羌城的回突散兵一夕之間全部后撤至少三十里,退回回突邊界了。
“諸位怎么看”馮延武在地圖上比劃著。
從慶朝地圖形勢上看,西邊最為顯眼的兩個城池就是雍城和沐平,一個位于西北,一個位于西南。其中位于西北的雍城更突出朝向回突一些,兩個城池如同牛角一般,互為倚仗,拱衛(wèi)著慶朝的西邊。尤其是在回突日益強大的時候,西邊的軍務情勢就更日益復雜緊要。
“末將懷疑這其中有詐,回突人陰險,之前也有過這種佯裝敗退的先例。”一個虬髯胡子的將軍顯然是吃過虧,神情有些義憤填膺。
“張將軍別動怒,我今晨親自帶的探子,深入了回突軍營,回突人撤得匆忙,軍營里糧草、輜重很多物事都沒有拿走。像是突然接到的命令,必須在今晨撤走似的。”另一個年輕些的將軍是負責探查的,有些不高興被人質(zhì)疑了。
“就是,而且回突人這次襲擊就是縱兵劫掠,是散兵游勇。沒在咱們手里占到便宜,在這干等著有什么用。你可便忘了,他們只有一萬人,咱們有十萬大軍,陳兵在此。”
這也是馮延武矛盾的地方,十萬大軍開赴戰(zhàn)場,一日下來人馬消耗都不是小數(shù)目,對羌城也是大負擔。正在他躊躇的時候,容城那邊探子也回報了同樣的信息,容城外的回突兵也撤了。
回突人秋季在邊關劫掠已經(jīng)成了固定的節(jié)目,怎么今年這么痛快就走了回突國內(nèi)必然有大事發(fā)生了。不管怎樣,大軍開拔在外,消耗不起,其余的慢慢探查。馮延武命令道,
“咱們大軍先撤回雍城。傳令,邊境十城持續(xù)戒嚴,有任何異變狼煙為號。加派探子深入刺探回突情報。同時,派人去沐平那邊查探,看他們那邊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沒有。”
阿爹一回到雍城,馮楚微就主動坦白了她自作主張,把自己置身險境的事情。彼時,只有父女倆對坐在書房里。
馮延武一臉不贊同的樣子,責備道,“阿微,你大意了。”
他把回突三王子的事情一點一滴的揉碎掰開了講給女兒聽,“這個三王子年齡最幼卻城府極深。他的兩位兄長多比他大了十多歲,他知道避開鋒芒,十二歲就回到自己的封地。把他所屬的寧南部落治理得井井有條。據(jù)說他武藝高強,果斷堅毅,為父倒是要感謝他手下留情了。否則你這條小命,怕是早就沒了。”
“阿爹,你怎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馮楚微知道阿史勒赤厲害,她吃了虧,便不想再聽夸贊他的話。
“阿微呀,為父很擔心。自從這阿史勒赤統(tǒng)率寧南部以后,咱們得到回突的情報越來越少。回突日益強大,朝廷卻亂成這樣,勾心斗角、爭權奪利。你外祖為朝政鞠躬盡瘁,卻落得辭官歸隱。為父擔心呀,總有那么一天……”一談到這個話題,馮延武憂心忡忡。
馮楚微穿越而來,對慶朝沒有任何感情,直接到,“正因為如此,咱們才要積聚力量,明哲保身。依我看,外祖致仕才好呢,免得被裹挾其中。”
一想到這兒,馮楚微就不得不佩服外祖手段老辣了。縱橫朝政幾十年,還能全身而退,明哲保身又不留罵名。
再往上數(shù)一數(shù),阿爹與阿娘的婚事,在這個時代文臣武官是不怎么通婚的。文臣素來厭棄武官粗鄙,盡管阿爹是青州馮氏,但西北苦寒,比不上百年大家楚氏。阿爹當年固然是苦苦追求阿娘,以誠動人,可若是外祖不答應,以他的手段,攪和一門他不愿意的婚事輕而易舉。可外祖應了,且歡歡喜喜,四時三節(jié)的與這個賢婿走動良好,固然是因為娘親,但未嘗沒有籠絡住馮家,圖謀后路的意思。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馮延武長嘆一聲。
馮楚微癟癟嘴,沒有說話。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分合合的,連老天爺都做不了主。她能奈何隨波逐流吧。不過,她牢記著的一句話,槍桿子里出政權!
沐平那邊很快傳來消息,回突大汗死了,三個王子為了汗位打起來了。主要是大王子跟二王子折騰,兩個人在王庭經(jīng)營多年,勢均力敵,各有勝負。再加上秋天回突的尼鹿河發(fā)大水,產(chǎn)糧區(qū)被水淹,回突人今年冬天的日子不好過了,這倒是給慶朝一個緩沖時機。馮延武略松了一口氣,自去應付那個朝廷派來的督軍不提。
有阿爹回城料理軍務,阿娘就不準她擅自出去了。馮楚微的日子也不難熬,開春她就該進京了。這年頭,女兒一出嫁再想見爹娘就不那么容易了,更何況長安城與雍城隔著千山萬水。她樂得在娘親懷里多親近些時日呢。
楚氏把女兒拘在身邊,她這些日子在外操勞,塞外風沙凌冽皮膚已經(jīng)曬得有些黑、粗糙了。她唬了一跳,連忙讓錦娘等人一起幫著替她打水凈面護理肌膚。
女兒家哪有不愛俏的,馮楚微乖乖的躺在那里,周邊婢女嬤嬤環(huán)繞著為她一人服侍著。楚氏見著女兒頭發(fā)解散開來,烏壓壓的撲了滿滿一床榻,拿來了篦子一下下的替她疏通頭發(fā),慈愛的目光在她的臉上逡巡著。絮絮叨叨的開始說些私房話,左不過是些孝順舅姑、夫妻和睦的話。</p>
馮楚微睜開眼角,就看著阿娘那張溫柔如水的眼眸。阿娘是一個美人,快四十歲了,眼角眉梢卻沒有一絲皺紋,皮膚又柔美光潔。她的性子恬靜與偉岸的父親站在一起很是般配,溫柔與強勢的互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