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當(dāng)天,雜志的記者抵達酒店和李言北簡單談了談這幾年的發(fā)展,重點還是在于演戲方面的角色交流。
都是歡姐親手篩選過濾的記者和問題,自然都給足李言北發(fā)揮余地。
采訪結(jié)束,又去十六鋪老碼頭和導(dǎo)演吃飯,王朵陪同。
導(dǎo)演年紀四十歲,喝二兩白酒,非要邀請李言北演男主角,王朵在一旁直瞪眼。
一個少年犯出獄的角色,要減肥瘦身,還要換發(fā)型,很辛苦,愿意接的人本來就不多。
這個故事本身講述的就是少年犯如何重新走上正常生活軌跡,既不談愛情,以刻畫親情為主,談的是人如何通過矛盾重重、艱難困苦的生活最終無法和解的過程。
主角有大量的臺詞和戲份,如果要接,至少那段時間基本不能再碰別的工作。
李言北說:“我想試試。”
他望向桌上的可樂想,蔣寒城說過,這片子不理想。
但再不理想,也是他們一起投資的不是嗎
他拿著可樂喝一口——要砸也砸在自己手里,這才不枉自己看好這片子嘛!
李言北笑笑:“劉導(dǎo)你去定其他角色,這個主角我接了,回頭我會跟公司談。”
王朵在旁邊捅他胳膊都沒用,氣得想打死他。
等出了餐廳和導(dǎo)演道別,李言北看王朵接了個電話,支支吾吾,又看自己。
他吹著無盡的江風(fēng),望向無邊的繁華熱鬧。
“行,那你們來。”王朵掛斷電話,瞥一眼走在旁邊的李言北,“小言北,你跟蔣先生到底怎么了啊”
李言北答非所問:“你希望怎么呢”揉著她的頭發(fā),“誰的電話誰要來”
“陳助。他們現(xiàn)在就在滬城,剛有應(yīng)酬,從市區(qū)來十六鋪。讓我們等一等。”王朵道。
李言北挑眉:“現(xiàn)在這么巧”
“你也知道這么巧了!”王朵挽著他,兩人都戴著帽子,風(fēng)大抬帽。
李言北瀟灑一笑,嘚瑟得不行,道:“嘖,沒了我是活不下去還是怎么的”
“……”
黑色賓利停靠在路邊,后車窗徐徐拉下來,李言北抬腳踢了踢锃光瓦亮的車門:“下車。”
陳鐸剛下車準備給他拉開車門,聽他這話,便一頓,朝旁邊的王朵聳肩一笑。
蔣寒城皺眉:“上車。”
“一點兒誠意都沒有。”李言北哼了一聲,主動把車門打開,在旁邊兩人的注目下,單膝一屈,戲劇化地伸出手去握蔣寒城的手:“親愛的蔣先生,請下車吧。”
說完,虔誠地在他手背上一吻。
蔣寒城從車里望著他那微飛的眼尾,昏暗中,真是漂亮誘人極了。
他這才意識到,李言北作為一個演員,自然懂得自己哪個角度最好看,哪個眼神最勾人,他只要使出三分手段,自己就已經(jīng)被勾去七魂六魄。
蔣寒城反握住他的手,從車里出來,單手搭在他肩膀上。
“你喝酒了”李言北意外,又對陳鐸道,“麻煩陳助送我助理回酒店,我?guī)チ飼厚R路牙子。”
“行,有事聯(lián)系我。”陳鐸掌著車門送王朵入座。
王朵趴在車窗仰頭看著兩個勾肩搭背的大男人:“那個……你要早點回去休息的!聽見沒有言北!”
李言北又踢了一腳車門:“走你。”
大馬路邊人來人往,時不時也有眸光掃向這兩個古怪的男人,一個穿著白襯衣黑西褲,一個則米色t恤長牛仔褲還帶著個帽子。
蔣寒城攬著他,一言不發(fā)地隨他往前走。
周遭很嘈雜,但一切都聽不見,耳邊是李言北荒腔走板的曲調(diào),一會兒是黃梅戲一會兒是九十年代老歌,頗有些自得其樂的意思。
也不知道轉(zhuǎn)到哪個路,走著走著,便進了小巷子。
在滬城,這種巷子又叫弄堂。
路窄,瘦高的梧桐底下探出路燈。
今天傍晚剛下過一場陣頭雨,老弄堂排水系統(tǒng)約莫有些問題,路邊還有一些坑洼的積水。
路燈橙黃的光芒落下去,映得明明暗暗的一片。
仔細分辨,呼吸之間還有雨水、綠葉混雜著青草的氣息,在夜間有幾分安寧和明凈。
走過這條小弄堂,又是兩條更小的路,蔣寒城終于問出口:“帶我去哪里”
李言北按照記憶,攬著他一起往右邊走,湊在他耳邊道:“回家。”
蔣寒城自然還記得他說自己父親是滬城人,還會說滬城本地話。
“以前住在這里”
“嗯,住過幾年的老房子,賣掉了。”李言北仔細顧著路上的積水,繞開道,“我以前上下學(xué)就走這里,騎自行車,打鈴鐺,聲音特別亮,有回響。”
小路沒有人,蔣寒城將人緊緊一擁,極輕聲地道:“這幾天想我嗎”
“沒有,我忙得很。”李言北嘴硬道,盯著他的眼眸,瞥一眼這一眼到底空曠的路,眼底劃過一絲淡笑,用力把人抱住,“蔣寒城,你背我走一段”
蔣寒城二話不說彎腰,抱著他的膝蓋往自己后背托上去。
李言北抱著他的后頸,淡淡地道:“我爸以前就這么背我,發(fā)高燒,燒到三十八度五,急死了,半夜兩點送我去附近那個附屬醫(yī)院。”
蔣寒城也發(fā)瘋,穩(wěn)穩(wěn)地抱著他,往前跑了起來。
李言北輕笑著阻止道:“哎哎哎,奔三了,冷靜點!”
“太輕了,多吃點。”蔣寒城道,說完將人抵在墻上,轉(zhuǎn)身就勢抱住他,“明天我搬走,你回別墅住著,可以”
李言北吃驚:“真把別墅給我了還有那一個億”
“邁巴赫也給你。”
李言北竟一時無語,笑著沒吱聲。
蔣寒城道:“但你不要我。”說著狠狠吻住他,那言語之間的忍痛都在這濃烈的動作中。
李言北沒掙扎,輕柔的、溫柔的、細致的回應(yīng)他,手握住他的手腕,繞住,緊緊的。
蔣寒城壓著他的肩膀,這個瞬間,那么用力,似乎要將他壓進身體里,溶于自己的骨血中。
李言北靠著墻,想要頂回去,卻被他輕松化解,他下意識地看這路,生怕有人忽然走進來。
蔣寒城見他走神,伸手他下巴處,捧住他的面頰,兩人靜靜地對視。
此時此刻,只有一盞小燈,面龐不甚清晰,眼眸反而越發(fā)明亮。
李言北仰視著他,似乎有百般柔情繾綣,盡在此時不言中。
吻是濃烈的,而擁抱是溫暖的。
李言北圈住他的腰,將下巴擱在他肩上,于沉默中緊緊抱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蔣寒城才揉著他的肩膀道:“走吧。”
“嗯。”
兩人順著來時路往回走,又經(jīng)過那條有積水的弄堂,比方才更安靜了無數(shù)倍,站在樹蔭底下靜靜聽,似乎能聽到兩邊樓上人家的竊語聲。
而水洼反射燈光,越發(fā)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沉默得太久,李言北都覺得不太對勁,便道:“那你還回文城嗎”
“明天飛機回港城,處理些問題。”蔣寒城道。
“嗯。”李言北低著頭,抬起長腿跨過一小片積水,順勢掙脫了蔣寒城的懷抱,他一邊跳來跳去,一邊問,“那以后,我們見了還能算朋友嗎”
他低著頭,蹦來蹦去,沒看到蔣寒城僵立在原地。
李言北走出去一幾步,才意識到蔣寒城沒跟上,抬眸望著他:“嗯”
人就站在雨水邊,影子落在水里,分明又清晰。
又是長達一分鐘的沉默,蔣寒城才問:“跟我走嗎”
“嗯去哪里”李言北勾唇薄笑,“不是讓我跟你回港城吧”
蔣寒城依舊沒動,咬著牙,最后才道:“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
李言北這才盯著他的眼眸,視線落在他英俊的眉宇間,“你不要你的家產(chǎn)了”
蔣寒城剛想啟唇,便聽他飛快地轉(zhuǎn)過身去,又蹦了一下:“可是我還要拍戲呢。我這個人,除了拍戲什么都不會,當(dāng)然拍得也不咋樣……”說著,扭頭看一眼蔣寒城,沒心沒肺地笑笑,“可拍的不咋樣,更要拍不是嗎否則半途而廢,豈不是浪費以前四五年的努力和投入”
說完見他依舊不動,便繞回來,抬手拉他,“走唄,你回酒店嗎”
“李言北!”蔣寒城拽住他的手,“這些日子所有你主動的接近,都是演出來的嗎”
李言北用力的點頭,從來沒有這么認真的點頭。
蔣寒城也沒想到,這人真的捂不熱。
“走吧。”李言北道,“你自己說的,這段時間是演戲。你不能不算數(shù)。”
李言北拉著他往弄堂口出去,“而且我的確不太理解你。”
蔣寒城感覺瀕臨崩潰:“什么方面你需要了解什么你從來不問,我如何得知”
李言北一邊走一邊道:“怎么會有人認識一個人不到幾天,就開口閉口說我愛你呢”
蔣寒城微一愣。
前頭李言北又咕噥一聲,他沒聽清,加快步子往前,他問:“你說什么”
李言北扭頭看他:“我拍的電視劇,都有個邏輯關(guān)系承前啟后。你這樣的,不符合人物邏輯,我要是接到你這種角色,估計演不了。因為我理解不了。”
蔣寒城頓住,他要怎么解釋語氣冰冷地終于道:“那你就當(dāng)我也是演戲吧。”
聽到這一句,李言北難過的心如刀割,卻也只能笑道:“那行,攔車回去吧。”
綠色出租車停在路邊,李言北幫他打開車門:“請。”
蔣寒城站在他面前,“李言北,我最后再問一句,你哪怕有一個瞬間,想要和我在一起嗎”
看著他的眼眸,李言北怕自己會難過的落淚,只能夸張得聳肩,繼而深感抱歉的道:“沒有。哦對了,我們以后還能做朋友嗎你還沒回答我呢。”
蔣寒城強忍著酸脹的太陽穴,人生第一次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抬手摸過李言北精致的臉龐,手掌極盡輕柔地覆在他的臉頰上,拇指按住他的唇。
這個片刻,馬路上的車子飛速開過,待過一陣陣的風(fēng),吹過李言北年輕、俊逸的面容,拂起他的劉海,那一雙眼眸里映著蔣寒城的臉孔……
蔣寒城觸摸他的手指都在輕顫,啟唇,用粵語一字一頓地道:
“我不想同你做朋友。”
李言北抿唇不語,只看看車,又看看面前的人,“走吧,師傅等急了。”
蔣寒城這才上車,再不看他一眼。
夜風(fēng)微涼,李言北順這風(fēng)久久凝望遠去的出租車,他腳步一轉(zhuǎn),回了那條小弄堂。
遙遙地站在弄堂口,月光比方才還要明亮些,照得長長的小路極清晰。
不知從那里來,又不知延伸向何處的電線,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細細的、孤寂的影。
手指落在粗糙的墻壁上,李言北一點一點往里走……
這天夜里,李言北做了一個極荒誕的夢。
他如一縷輕煙,浮游在某個宅院中,前有花壇后有綠竹,蓊蓊郁郁的綠植繞在這屋子前后。
穿堂風(fēng)一帶,他飄進了這屋子的深處,順著扶手樓梯上了二層,有人聲聲切切地輕喚:“蕙和、蕙和……”
聲音蒼老且沙啞,每一聲都似已用盡最后的力氣。
李言北想進去看一看,那是誰,誰在喊,那嗓音如此熟悉,他急得在二樓的樓梯口打轉(zhuǎn),始終想不起來。
風(fēng)一吹,他又上了三樓。
走廊底有一間房,門縫透一線光,深色底板,紅棕窄門。
李言北慢慢飄向那扇門——可是我為什么會來這里來這里又要做什么
他方停留在走廊的空中,輕飄飄地游蕩著,耳中卻聽見,里頭有個人在說:“蕙和,你不是說他沒剩幾天怎么又要拖”
“我早晚不都是你的,急什么”
李言北猛的大怔,腦中一根弦繃斷,傾盡所有力量低下去身,從那底板與窄門奮力擠進去,房間中有一對男女正在脫衣,這間儲物房,連張床都沒有,長排的柜子。
他顧不得那男女是誰,只是茫茫然地去尋……一個柜子一個柜子地看,終于在最角落的那個長柜中找到了十一二歲的少年。
只見這少年捂著嘴,瑟瑟發(fā)抖地縮在里面,他雙目死死閉上,臉上是一行行熱淚。
李言北打開雙臂,從上空往下飄,終于將人摟住,“別怕啊,言北,我來帶你走,我們走。”
外頭的男女在糾纏,伴隨著壓抑的輕呼逐漸激烈起來。
“蕙和,你愛我還是愛你老公”
“從前么,不認得你,當(dāng)然是他,現(xiàn)在怎么還有他”
女人的聲音又軟又綿,像是一團棉花,堵在人的腦子里,揮之不去……
黑漆漆的夜里,李言北猛的睜眼——握緊的雙拳,耗費多少力量才打開。
也不曉得為什么會又做這噩夢,李言北只覺渾身空乏,冷意叢生。
他對著暗色的虛空想,爸爸,我是不是又像一個膽小鬼一樣逃避了。
指尖摸過眼角,他拉了拉被子,側(cè)過身,蜷縮起來,擁住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在小弄堂里,兩人有一段……手動擋的戲
鑒于這兩天的紅鎖,我刪了
于是,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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