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打算將這孩子生下, 喬薇便已決定不再反悔。不過,盡管已做好相當程度的心理建設, 可當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喬薇還是無比緊張。又有余阿秾的例子在先,她心中充滿憂慮,擔心生孩子的時候會很痛, 擔心生到一半會生不下來,即使僥幸全須全尾的出來了,她也擔心能否平安將它養(yǎng)大余阿秾失子之后的慘狀, 還不足以令她警醒嗎
但,盡管有著許多的不安, 當著陸慎的面喬薇卻是一字不提的。她很明白如今不是該扮賢惠的時候,可她就是拉不下臉, 況且, 就算告訴陸慎又有何用呢他自己最近就夠忙的了。
因此直到陣痛那天早上,喬薇仍是如常給陸慎披上外袍, 道“殿下且先去,妾身隨后就到。”
女人化妝總是得好一頓功夫的。
陸慎看著她容光懾人的面龐,目光漸次向下,就落到她隆起的肚腹上, “黃誠說約莫就是在這個月了,你自己小心些。”
喬薇裹著一件厚重的墨狐皮大氅,依然害怕別人注意到她的身材,忙拍了下陸慎肩膀, 催促道“我明白,不會有事的,殿下快些去吧。”
雖然是第一遭生孩子,她看起來卻很有經(jīng)驗,也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自然沒什么難得住她,陸慎于是溫柔的吻了吻她的額頭,轉(zhuǎn)身離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喬薇臉頰仍是紅紅的,雖然兩人私底下沒少親昵,比這更過分的事都做了不少,可是當著諸多下人的面喬薇的眼風掃過去,青竹等人忙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喬薇輕咳了兩聲,正色道“為我梳妝吧。”
青竹上前來,就見她忽然捂著肚子,額頭冷汗涔涔,“哎喲,有點疼。”
青竹還以為自家小姐因為方才的事情不好意思,故意找個幌子遮掩,正要調(diào)笑,誰知喬薇的神色不似作偽,巴著桌子,身子漸漸軟癱下去。
她不禁慌道“小姐,怎么了”
白蘭是個曉事的,忙擠上前來,伸手探了探,肅容道“太子妃羊水破了,咱們得快些叫人來。”
大夫和穩(wěn)婆是早就找好的,未免臨時忙中出錯,陸慎還特意將他們安置在府中西苑,因此青竹雖然情急,也還沒亂了陣腳,趕緊就差遣兩個小丫頭去喚人,若是剛起,也不必顧慮禮數(shù)更衣了,徑直過來為上。
一轉(zhuǎn)身,青竹卻看到張德忠在門外,探頭探腦像只伸長脖子的鵝,她不禁沒好氣的道“張公公,您杵在這兒做什么,還不去將太子殿下請回,料想未能走遠。”
張德忠猶疑道“可是太子妃娘娘叮囑了不必讓殿下掛心的”
青竹都快被這實心眼的老貨氣瘋了,忍不住推他一把,“女人家嘴里說的和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嗎你快去就是了,再耽擱下去,只怕歸罪你的不是我家小姐,而是太子殿下”
張德忠一聽也是,盡管太子妃體貼大度,可太子對于這一胎的態(tài)度卻是誰都看在眼里,若真誤了事,只怕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當下也不敢耽擱,邁開兩條腿飛跑起來。
青竹方舒口氣,四下環(huán)顧,咦道“金菊呢”
那小蹄子最好獻殷勤的,怎么這樣大的事卻不見她,難不成躲到廚房偷吃去了
一個小丫頭笑道“姐姐您忘了,她還得看著趙姑娘呢,這也是樁差事。”
且說趙明珠仍住在太守府里,被人好吃好喝待著,心內(nèi)固然焦躁無比,卻也不敢露出分毫。好不容易聽到喬薇生產(chǎn)的消息太子妃生孩子總不能偷偷摸摸的,趙明珠的居處雖偏遠,消息還是跟長翅膀一樣飛來。
她立刻擺出一副關心的態(tài)度要出去查看。
屋內(nèi)伺候的兩個仆婦忙攔住她,皮笑肉不笑道“主子可說了,姑娘您得靜養(yǎng),萬一吹了風身子不好起來,咱們可吃罪不起。”
什么靜養(yǎng),分明和禁足一般無二,她又沒有生病趙明珠恨得牙根癢癢,面上卻央求道“太子妃是頭胎,難免提心吊膽,忙中出錯,嬸子們讓我過去瞅瞅,若能助太子妃平安生產(chǎn),也是樁功德不是”
兩人對視一眼,嗤笑道“你懂什么,不也沒生過孩子”
趙明珠不以為恥,厚顏道“嬸子們莫忘了我是侍弄香藥的且太子妃本是長安人氏,體質(zhì)與蜀人多有不同,那些穩(wěn)婆再能干,又怎能面面俱到若我這回立了功,你二位不是也面上增光么”
二人聽她說得有理,難免心中微動,的確,倘若這胎太子妃順利生下一個帶把的,只怕連打下手的都能跟著受賞,聽說長安城的皇帝至今還沒一個孫兒呢,可知多么光榮。
趙明珠瞥見二人垂涎面容,只在心內(nèi)暗嘲,她可不管太子妃生男還是生女,只是這個時候再不動手也就遲了,若能順利絆住那幾個穩(wěn)婆,令太子妃生產(chǎn)不利,對于三殿下無疑是莫大的喜訊;即便不然,她也能裝作真心關切,以此重新贏得喬薇等人的好感,怎么想都是一本萬利的事。
幫忙,或者幫倒忙,她必須把握住眼前的機會。
她輕輕拔下頭上一枚做工精巧的金簪,遞到她們手中,款款道“我年輕不曉事,還請兩位嬸子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必有重報。”
那兩個仆婦商量一陣,到底還是松了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挪開身子,趙明珠立刻奪門而出,誰知才跑到廊下,就見金菊一手捏著一個紫黑的凍梨哼哧哼哧啃著,一邊卻笑盈盈地看著她,“趙姑娘這是要往哪兒去呀”
就知道這姓趙的沒安好心,一聽說太子妃那里有異動就狂起來了,虧得她提前將人攔住。金菊頗為自得的想著,覺得她能料到這層,以后白蘭青竹總不能再說她單蠢吧
趙明珠訕訕道“聽說太子妃抱恙,我想過去看看”
她眼光閃躲,趁著金菊不備,便要伺機沖出去。可金菊豈能容她得逞,二話不說就是一針扎來。
她居然隨身帶著那套針具趙明珠只覺指尖鉆心的疼,低頭看時,玉色的指頭上已沁出鮮紅的血珠子,金菊卻仍和發(fā)了狂的母貓一般,扎得又快又急。
趙明珠回來時,一雙素手已是鮮血淋漓,兩個仆婦看得呆了,正要上前問怎么回事,之前見過的那金菊姑娘已如幽靈般出現(xiàn)在門口,語氣森森說道“兩位媽媽是這府里的老人了,上頭吩咐下來的事不說一五一十照辦,倒暗地里陽奉陰違,您二位安的什么心”
二人忙磕頭作揖不迭,連呼知錯。
金菊立完了威,也不必多廢話,只干脆掩上門閂,“你們可得盯緊點,若再讓趙姑娘踏出這屋子半步,有你們好受的”
二人瞥見趙明珠染紅的衣袖,哪里還敢反駁,只賠笑問道“勞煩姑娘走這一趟,不知太子妃娘娘眼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