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鹿蕭很驚訝,錦城她最熟悉不過,天文臺附近只有個小山,地震后,山體滑坡泥石流,受災(zāi)非常嚴(yán)重,山底附近的居民也大多失蹤至今。
那種情況下在山上做測驗
她心底一驚,隱隱也能猜到她母親最后的結(jié)局。
果然,周淮初沉默了兩秒,然后說:“遺體最后也沒找到。”
他突然低落的語氣,讓她忍不住鼻尖一酸,安慰的話堵在嘴邊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出來。
鹿蕭問:“那她的那些同事呢”
周淮初說:“因為他們從頭天晚上就上了山,可能早已呆在山林深處,一共七個人,救援隊只找到了一具遺體,其余人連個遺物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她靜靜地聽著。
“當(dāng)時我剛出國一年,五月份,莫大有個考察團要來訪問,我跟著導(dǎo)師一起回國,因為行程安排很緊,回國三天我都沒有機會見到我母親,于是等到第四天訪問團回俄羅斯,我休了幾天假,立刻動身前往錦城。”
“在那之前,我僅僅在四個月前的春節(jié)跟她匆匆相處了兩天。”他極為苦澀地笑了下,“很不幸,我到錦城的那天剛好也是地震當(dāng)天,不但沒有見到她,我自己也是死里逃生,在廢墟下幾乎呆了三天三夜。”
鹿蕭心底莫名一跳,一種極為復(fù)雜的感覺憋在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卻又不明不白。
明明之前就聽舅舅說了,他是在錦城遭遇地震。可這會兒從他口中仔細說出,卻讓她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震驚。
靜了半晌,鹿蕭看著他,才緩緩問:“所以……你的腿是在那會兒才……”
他很冷靜地點頭:“是。”
周淮初:“當(dāng)時有一整塊柱子壓在我左側(cè)小腿上,因為時間太久,我被救出去的時候奄奄一息,醒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截肢了。”
他語氣很平和,不似剛才談及母親時的一絲苦澀,說到自己幾乎已經(jīng)察覺不到有絲毫別的情緒。
可他越是這樣平靜,鹿蕭反倒越難過至極。母親遇難尸骨無存,自己完好的身體又突然殘缺,實在無法想象他是用怎樣的心境度過那段日子的。
鹿蕭上前摟緊他腰腹,將臉埋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她柔聲問:“還難過嗎”
他搖搖頭,又寬慰地拍拍她的背:“年代久遠,早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見上她最后一面。”
他靜了兩秒,“只是我母親不在的這幾年,覺得孤獨了很多,父親有了家庭,好像就只有我孤身一人。”
鹿蕭抬頭,揚起臉看他:“你以后有我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周淮初唇角翹起:“對,所以我現(xiàn)在連孤獨都沒了。”
他寵溺地捏了捏她臉頰:“就只有你。”
兩個人靜靜地抱著,周淮初突然問:“你呢現(xiàn)在還難過嗎”
鹿蕭疑惑:“什么”
他解釋:“想起你爸媽還會很傷心嗎”
她坦誠回答:“剛開始知道爸媽不在了,我哭了好久,好些天都吃不下睡不下,但舅舅舅媽一直在我身邊,他們對我很好,我沒有缺失一點愛,后來也就不會太想這些事了。”
“嗯,你舅舅舅媽的確很不容易。”他揉了揉她發(fā)絲又說,“錦城當(dāng)年受災(zāi)挺嚴(yán)重的,你應(yīng)該也是從廢墟里被救出來的那會兒害怕嗎”
鹿蕭說:“其實我那時候還很小,可能本身膽子也太小,嚇過頭了,很多事情記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當(dāng)時我們那棟樓其實損毀十分嚴(yán)重,班里很多同學(xué)都不在了,救我出來的人說我居然能活下來并且毫發(fā)無損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
她皺了皺眉,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我對廢墟里的記憶真的很模糊了,好像剛開始很多同學(xué)都在哭喊,然后又好像有人一直在跟我說話,讓我別睡覺,不過唯一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消防部隊趕到我面前的時候。”
她嘆了口氣:“所以說,我應(yīng)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就算活下來的人,很多都要進行心理疏導(dǎo),但我卻因為沒太多印象反而沒什么心理陰影。”
周淮初抬起她下巴,很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這樣也好,不需要想那些恐懼的事。”
他沉吟片刻,還想開口說什么,室內(nèi)突然響起一陣鈴聲。
鹿蕭看了一眼說:“你手機響了。”
她從對面矮幾上把手機拿過來遞給他。
周淮初:“喂”
“嗯,我知道。”
“沒關(guān)系。”
“好,我會告訴她。”
只聊了不到兩分鐘,通話結(jié)束。
鹿蕭大概猜了出來:“你爸爸”
他點頭:“嗯。”
“怎么了”她問。
“沒什么,大概昨天多少有點不歡而散,打電話試探一下我的態(tài)度。”他笑了笑。
“……”
周淮初:“對了,他說讓我下周末帶你回去吃個飯。”
“你答應(yīng)了”
“嗯,我們剛才不是都說好了。”他笑道,“反正遲早要見的。”
“……也對。”
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抱著她說:“蕭蕭,其實剛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你,我也不是沒有猶豫過。”
她一愣,怎么都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心思。
“為什么”
周淮初輕笑了下:“可能第一次喜歡人,心里也沒底,我身體又這樣,會擔(dān)心能不能照顧好你或者會不會反倒成為拖累。”
她很驚訝又覺得感動,“你怎么會這么想呢你這么出色,喜歡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啊。”
她靠在他懷里,問:“那后來怎么又想通了”
周淮初微微揚眉:“大概……情不自禁,控制不了自己愛上你。”
鹿蕭臉一紅,伸手拍他胸膛:“就會說好聽的!”
周淮初勾唇:“好吧,其實是因為我突然就覺得,你這么傻,除了我好像也沒有人能照顧好你。”
“……”
感動不過三秒!
不知過了多久,鹿蕭窩在他懷里,低低地叫:“淮初。”
她第一次這樣叫他,明明同樣的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卻像有著魔力似的,在他心上蕩漾出絲絲漣漪。
他道:“怎么了”
她語氣很堅定:“以后我就是你的腿。”
“嗯。”
他唇角微揚,下顎在她發(fā)絲上摩挲。
良久,她好像又想起什么,看著他的左側(cè)大腿,突然抬頭問:“還會痛嗎”
他搖搖頭說:“不痛,都多少年了,只有偶爾天陰下雨或者長時間勞累的時候可能會有點感覺。”
這樣啊……
鹿蕭有點不好意思,“那……你昨晚那樣會累嗎”
畢竟那也是運動吧,他還運動的那么劇烈……
周淮初微怔了一秒,隨即反應(yīng)過來,便立刻失笑。
他抬起她下顎,迫使她看著自己:“看來我昨晚不該早早放過你,讓你現(xiàn)在還有精力懷疑我的體力”
“……”
鹿蕭很無辜:“我沒有,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么”
她坦白說:“覺得你要是太累了,下次要不就我來吧。”
“……”
他后悔了。
安靜了兩秒。
周淮初:“蕭蕭。”
“嗯”
“我剛才說錯了,我腿現(xiàn)在就很累。”他一副很真誠的樣子,“今晚要靠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