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婦人見狀,催自家孩子。
“富貴兒,去給姐姐打個下手。”
倚在墻邊角落里男孩兒沒應聲,懨懨的低著頭,蠟黃的小臉上臉點兒肉都掐不出來。
太久沒吃過頓充饑的,乍能吃上飽飯,他貪嘴喝了太多粥,消化不了,胃漲得生疼,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似的,坐都坐不下。
“不用。叫孩子好好歇歇……”許氏笑著道:“妹子,你們先歇著,我去旁的屋看看。”
說完拿白汗巾墊在掌心,把醋罐子從架子上拿了下來。架子是黃梨木做的,做成方方四角,粗粗的中軸撐著。木料本易燃,這木柱上抹了層瀝青,怎么燒都燒不透,最底是個鐵著的圈弧,中間燃著炭,燒的不剩多少了。
許氏提起身邊的細嘴銅壺,澆上水,頃刻間,火苗變成了火星,猩紅的遍布在木炭上。
行云流水的做完這套動作,許氏沖夫妻兩人笑著點頭示意,起身款款走了。
“你這孩子。”男人無奈的搖搖頭,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站在墻角邊,只能瞧見個圓圓頭頂的男孩兒,語氣急促起來:“你還愣著干什么去院子里幫忙啊。”
大人見過的人情世故比孩子多,理所當然想的也比孩子多。
這份沒有來由的善心來得太突然,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收回去,能不給人家添麻煩,便盡量不給人家添麻煩,別叫人覺得自個兒家都是知恩不報,只知道張嘴吃白飯的人。
“知道了。”男孩兒懨懨的點點頭,小手撐在肚子上,低著頭出了大堂。
于虞出來到院子里的時候,張休復正跟著于泰和進了西面的屋里,她只瞧見個背影。
于虞走到支起醋罐子的地方,撐著膝頭蹲下身,拿火折子點了炭,蓄進鐵圈里。扇了半晌,火星子卻怎么都燃不起來,滾滾的濃煙涌出來,嗆得她直咳嗽。陳醋味道又重,刺鼻的很,兩相刺激下,合著憋了一路的委屈,小姑娘的眼圈兒熬紅了,細白的指頭揪著蒲扇邊兒,蒲扇外面一圈絲錦全被拽了下來。
于虞平日再怎么皮,也不過是個年未及笄的少女,有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
她沒怎么嘗過喜怒全被另一個人牽著的感覺,現在又委屈又無措,胸口那個臟器像被人擰了一把,盈滿的情緒跟眼前這罐子醋似的,半生不熟的吊著,難受得緊。
她心里門清兒,張先生沒做錯什么,可那腔子委屈卻莫名不受控制。
耳畔傳來“噠噠”的腳步聲,音兒拖得老長,邁不開步子似的。
腳步在于虞身邊停下了,一個冷清里帶著點兒稚嫩的童聲,硬邦邦的甩出句:“蠢不蠢……要幫忙嗎”
沒禮貌的臭小孩兒。
“不用,謝謝你啊。”于虞臉色僵了,放下手里的蒲扇,硬扯出個牙不見眼的笑,偏過頭一個字一個字咬準了:“富貴兒”
她出門的時候聽到男孩兒的阿娘這么喚他。
“……”
于虞猜的沒錯,男孩兒最煩旁人叫他富貴。
富貴是他乳名,他大名喚趙構。
“要不要幫忙,不要我走了。”趙構冷著臉,本來嚴肅的表情放在張孩子臉上,莫名引人發(fā)笑。
于虞這下是真的笑開了,心頭的委屈壓了下去,精致的眉眼生動起來,笑瞇瞇道:“富貴兒,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兇……”
“……”趙構一張小臉發(fā)青,叫她氣的不想接話。
“幫個忙吧,富貴兒,我生不起火來。”于虞欠嗖嗖的開口,把手里的蒲扇遞給男孩兒。
趙構一把奪了過去,譏諷道:“連火都不會生。”
他倒不是討厭眼前這個姐姐,不過年齡小好面子,昨日搶了人家的銀子,今日卻寄人籬下,臉上掛不住。
他差點忘了自己吃的溜圓兒的肚子,猛的蹲下身,頂的小臉發(fā)白,一下子僵住了,不敢動彈。
吃下去的粥道簡直要頂到嗓子眼兒。
“怎么了”于虞瞧著他陡然蒼白的臉色,有點兒慌了。
還是硬邦邦的回應:“沒事兒,”
臉色難看成這樣,沒事兒就怪了。
于虞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他出門的時候撐著肚子,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眼,男孩兒胃的地方果然微微鼓了起來,對比其他地方空空蕩蕩的衣衫簡直不要太明顯。
于虞把腰間那個天青色云錦紋的荷包解下來,拉開荷包口系緊的細繩,拿出包綁好油紙,三下五除二解開,攤在掌心遞過去。
“吃一個”
于虞身上常帶著零嘴兒,尤其各式各樣的梅子,是她的最愛。
趙構側過頭,見兩根脂玉般白皙細膩的手指夾著顆酸青梅,在他嘴邊晃了晃:“啊——”
腌成黃色的青梅上掛著層白白的糖霜,看著就叫人口舌生津。
“不要。”他猛的把頭偏向一邊,不再看。
于虞耐心的哄小孩兒:“這個消食兒的,飯后吃最好了。”</p>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