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虞瞧著他的臉色,懵然想起之前在書館,偶然翻過的艷情詩本,里面一句“玉壺冰檀鴛鴦帕,粉融香汗流山枕。”
想著她心里一顫,恨不得狠掐自己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叫眼前人知道了,這書怕是得抄十遍。
趕緊坐下,坐得猛又沒把握好距離,腰在身后的桌案邊兒磕了下,也不好意思喊疼,埋頭開始抄書,就差趴在桌案上。
張休復只見著眼前的姑娘埋下了頭,連眼都不敢抬,露出的側臉紅成一片,延伸到頸子上,紅的比晚霞更甚。
老師當時跟他說,于家丫頭是個不安分的,脾氣也犟不肯低頭。
這兩次接觸,他是半點兒沒看出來,反倒性子乖順得很,同他初見的印象全然不同。
張休復簡直懷疑自己最開始見著的是個假人,要么就是眼前這個被鬼怪附了體。
受委屈也不吭聲兒,平白捱了他的怒火,還聽話的要抄書。
實在是……太乖了。
張休復只能看見她個圓圓的頭頂,她又梳回了螺子髻,兩個小小的發(fā)髻在頭頂,看不見表情。他只當于虞是覺得委屈,又不敢說,沒準現(xiàn)在正偷偷抹淚呢。
男子漢大丈夫,怎么給個姑娘家賠禮道歉還要想這么多,張休復暗暗唾棄自己:“對不起…先生今天堂上不該朝你發(fā)火。”
“沒有,是我的錯,上堂課的時候不該看花本子。”于虞噎了一下,沒成想張休復站著不走,是準備給自己道歉。
她話說得猶豫,最開始還哽住了,落在張休復耳朵里更要命。
完了……真哭上了。
如果有旁人在這書院里,就能見著這倆人,一個賽一個的臉紅。
于虞,別抄了。張休復把手伸進懷里,才發(fā)覺自己今兒沒帶帕子,尷尬的背回手:“是我的不是,今日心情不佳,本來不該在堂上說你的。先生給你陪個不是,你……”
……別哭了。
于虞聽到這兒抬起了頭,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著張休復:“真的”
能免了抄書這種好事兒不占白不占。
張休復喉結滾動一下,把后半句話咽回去。
“真的。”現(xiàn)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于虞完全沒想到,是自己想到的一句艷情詩,誤打誤撞的把抄書給免了。
張休復去講案邊把書歸納到一處,側身看著麻利收拾完書要往外走的姑娘,道:“等下。”
于虞警惕的回過頭,張先生該不是要反悔吧……
張休復怎么能看不出她眼神里的警惕和懷疑,他脊背挺直,雙手負到身后,肅肅嗓子道:“我送你回家。”
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擔心江曉煥在路上堵著于虞,欺負人。
溫老先生走的時候只說,于家丫頭和知縣家長子不對盤,可沒把話說全。這倆人吵架打架都是半斤八兩的,誰都站不了誰便宜、
張休復上任以后,沒見過兩人吵架,看著今天的情況,還當于虞是被欺負的那個,怕她回家路上出什么事兒。
于虞搖搖頭,摸不透張先生什么意思:“不用。先生我…”
“走吧。”
她話還沒說完,張休復長腿一邁,沒兩步就走到了她身邊。
于虞只能跟著他往外走,鎖上書院門。
她悄悄壓了步子,落下一人的距離,把后面偷偷瞄張先生。
走在前面的男子長身玉立,微斂著眸,走的不急不慢,像是刻意在配合她的腳步。
于虞的位置只能瞧見他小半個清瘦的側臉,白的像脂玉。
她這幾日上堂客總是悄悄看他們的張先生。也不算是悄悄看,原本上堂課不是看書本就是看先生。
這個男人干什么都是認認真真的模樣,寫講義的時候是,講讀詩文的時候是,還她釵子的時候是,方才和她道歉的時候也是。
一雙眼安安靜靜的看著你,眸里包容星燦,叫人移不開眼。
于虞想著自己見過為官的,溫老先生眼神犀利深不可測,江知縣就差把精明算計四個大字寫到臉上。
哪有他這樣的,眼里半分鋒芒也無,溫潤的要命。
于虞不動聲色的捂住胸口,舒了口氣,怎么能這么好看啊。
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和張狀元,怎么說呢,在我設想里都是有缺點的角色。
一個性子急,做事不妥帖不周全;另一個自卑,猶猶豫豫瞻前顧后。
所以我想,這個兩個是會慢慢互補成長起來的角色,和張狀元待在一塊兒的魚魚,能安分下來靜下來;被魚魚纏著的張狀元,會走出那個什么事兒都要自己扛,怕給人添麻煩的殼子。
兩個人都是抱著熱情去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