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金街上人來人往,行人絡(luò)繹不絕,商戶叫喊聲隨處能聽見。
進了八月,日頭愈發(fā)毒了,倆人默契的走到路邊樹蔭里。
張休復(fù)回過身的時候,于虞正在想七想八,眼神緊緊定在身前男子身上,神情放空,一身大紅外衫在日光的照耀下像是在發(fā)光,灼進人眼,滿街的景色行人都成了她背景。
張休復(fù)一愣神,差點忘了剛才要說的話。于家姑娘出落得這么美,同齡的男孩該是被她迷住,哪兒還能有心思欺負她。
江曉煥故意招惹她的意思……約摸也不是想要欺負人。
不過這姑娘,要么是沒開竅,要么是不愿意搭理他。
他微微頷首,唇角勾起個不明顯的弧度。
要是叫顧鈞知道張休復(fù)現(xiàn)在的想法,怕是要笑掉大牙。最不開竅的那個,還暗自給人分析感情問題。
于虞見他轉(zhuǎn)身,回過神來,心虛道:“先生,怎么了”
張休復(fù)道:“想問問你家在哪兒來著,我太久沒回來了,還沒認全。”
他放慢一步,站得跟于虞齊平。
于虞一直跟在他身后,全然忘了領(lǐng)路這件事兒。她不好意思的指指大概方向:“就在東北邊兒。”話音剛落,她想起張先生身上的傷口,又道:“先生,你家在哪兒”
張休復(fù)沒有立馬回話,他們兩家離得應(yīng)該不近,說出來于虞怕是不肯叫他送了。
今日的事兒,歸根到底是因他而起。不管江曉煥本意是什么,話茬是因他而起,既然于虞不愿意搭理,他就得負起這個責(zé)任。
日頭太烈,曬得人身上出了行行的汗,浸到張休復(fù)身上的鞭傷里,挲得又癢又疼。
不過他慣來是個能忍的,神情不顯半分,除去嘴唇隱隱發(fā)白,旁人壓根兒看不出端倪。
“離得不遠。”他說了句違心話。
就這一個停頓,于虞就猜到了,她停下腳步。
張休復(fù)臉頰上的紅云越發(fā)明顯,于虞不由得懊惱,自己居然把張先生身上有傷這件事兒給忘了,她倆手絞到一塊兒,開口道:“……先生,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送來送去的,像什么樣子”張休復(fù)失笑。
“可我看你…”身上有傷,于虞一低頭,心里思量著沒說出來:“我看先生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兒。”
張休復(fù)背在身后的手指一蜷,差點控制不住,有點兒…想摸摸她頭上那個歪了的發(fā)髻。
“走吧。”
于虞站在原地沒動,還在想有什么說法能把人攔住,不妨腰帶一緊,整個人被拉得趔趄一下,側(cè)頭就看見個穿著見破爛布衫的小男孩正往巷子里跑,手里拿了個粉藍蜀錦荷包。
“站住!”于虞一個激靈兒,反應(yīng)過來那是自己的荷包,里面裝了她準備今早給災(zāi)民的銀子,是她攢了半年多的零用,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你別跑,把我的荷包還回來!”
張休復(fù)聞聲回頭,只見自己身邊的小姑娘追著個小孩兒跑,合著剛才的話,心里猜了個七七八八,也跟著往巷子里跑。
他們方才站的地方是個對角巷,大街上人來人往,巷子里卻沒幾個人。
于虞耳邊只能聽見他們?nèi)说哪_步聲。
“別追了!”男孩兒到底年紀小,又兩天沒吃過飯,體力不行,跑這段路也是拼著一股勁兒。
他跑到離巷尾拐口還有幾百丈就停了下來,拄著膝蓋道:“不怕死你就過來!”
“你個孩子,這么兇的”于虞也跟著停下,離那孩子十丈遠。一邊跟他說話一邊粗喘著氣回頭看張先生。
張休復(fù)已經(jīng)跟上來了,站到于虞身邊,看她累得不行,抬手扶著她手肘,怕她跑得急頭暈歪倒。
熱度透過薄薄的夏衫傳過去,于虞一愣。張休復(fù)看她站穩(wěn)了,不動聲色的放下手。
那孩子蹲在墻邊,倚著墻。一張沾了灰的小臉滿是嚴肅,眼神惡狠狠的盯著他們,狼崽子似得:“我不騙你,你要是不怕死就過來。”
于虞打小就皮,體力也好,說兩句話的功夫就歇過勁兒來:“你把荷包還回來,我就不過去。”
“現(xiàn)在不能還你!”男孩兒想都不想一口回絕,想了想,堅定道:“等我日后賺了錢,會還給你的。”
張休復(fù)打量著他,約摸也是永州過來的災(zāi)民。不過這么小的孩子,也就七八歲的模樣,能走過來,也是不容易。他放柔了聲音道:“你要銀子干什么”
“不用你們管。”還是惡狠狠的語氣。
“嘿,你這孩子。”
于虞往他那邊走,剛走了兩步,那孩立馬站了起來,如臨大敵的神情:“你不怕死”
于虞笑道:“我怕什么你這小胳膊小腿的,還能殺了我”</p>
看著于虞還要往他那兒走,男孩兒連退幾步,蠟黃的臉上浮現(xiàn)出緊張的神情,小手攥緊了荷包,忐忑的說:“銀子我以后會還你的,真的。你別過來,我身上有時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