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休復(fù)一個激靈兒撤回目光,一腔子熱血涌上頭頂,喃喃羞愧著跟老師道歉,這種同老師說話還走神的事兒,在他讀書的時候都沒發(fā)生過。
他沒把于虞供出來,又不愿意跟老師扯謊,說完就低頭抿著嘴不吱聲兒了,直愣愣的在那站著。
好在溫宏也不是真打算問出個什么,只是氣他不上心自己的事兒,訓(xùn)了他兩句就把人攆走了。
上午下了堂課,于虞把書收到案邊,跟劉瑤她們打聲招呼就一溜煙兒跑了出去。關(guān)門的時候還能聽見后面的交談聲。
“蔣謝!還給你,別再給我買這些東西了,你這么多心思怎么不用在讀書上啊。”
“書哪兒有你好看…”
于虞一路緊趕慢趕,沒用半個時辰就到了家門口,水都沒喝一口就喊著長貴跟她去醫(yī)館,把今早那人帶回家,安置在學(xué)徒屋的空床鋪。
那人已經(jīng)醒了,一打聽確實是北上的難民,親人都被山洪淹沒了,家也給沖垮了,自己去縣里送糧躲過一劫。說好的賑災(zāi)救濟一直沒發(fā)到百姓受傷,這才來了平陽,路上沒討著幾口糧食,全靠吃樹皮,運氣好能碰上野菜。
原先壯實的漢子,活活餓成了現(xiàn)今這幅皮包骨頭的模樣。
聽說于虞要留下他,站都站不穩(wěn)還顫顫巍巍的要給于虞磕頭,好歹叫她給攔住了。
于虞聽他說的難受,心里沉甸甸的,到了晚飯時候,還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許氏瞧閨女拄著下巴走神,把青瓷碟往她眼前移了移,碟子里盛著于虞愛吃的炸西瓜球。
“吃個飯還心不在焉的。”許氏招手喚丫鬟,丫鬟拿著一提壺?zé)崴樖纸恿诉^來,倒在茶盞里。
茶盞底下鋪著白毫銀針,形如其名,同銀子一個色兒。滾開的熱水倒進去,滋出騰騰的熱氣,茶葉根根豎立,似白云凝光閃,清鮮的香氣彌散開來。
于虞盯著茶葉,悠悠的嘆口氣:“娘,爹什么時候能回來”
許氏抬手扇扇茶盞上的熱氣,回應(yīng)道:“應(yīng)該快了,就這兩天。”
許氏今年三十有五,因為保養(yǎng)得好,眼角沒生皺紋,秀鼻檀口。一雙光彩瀲滟的眸子,于虞那雙眼就是隨了她。看上去嬌艷動人,也就剛滿三十的樣子。
她本是燕京人氏,阿爹在朝為官,她是家里庶女,不過家風(fēng)淳樸,打小也沒受什么磋磨。
有日乘小轎去廟里祈福,在街上被行人驚了馬,正趕上于泰和運鏢,把她給救了。一見傾心,于泰和在京里磨磨蹭蹭拖了兩個月,兩人有機會便偷偷見面。
于泰和回鄉(xiāng)沒多久,就帶著半數(shù)身家趕回來提親,卻被許府人打了出去。
許家極講規(guī)矩,個鏢局管事,門不當(dāng)戶不對,哪兒能入了他們眼。便是把許氏配給高官作妾都比嫁給于泰和強,許嬋嫡母甚至已經(jīng)給她定好了人家。
一向溫順的許嬋卻鐵了心,不惜跟家里人反著來。大半夜留下封信道:許家權(quán)當(dāng)沒她這個閨女,便偷偷跟著于泰和來了這平陽。
這十?dāng)?shù)年下來,兩人恩愛不減半分,許氏把家里把持得井井有條。于泰和年年接的到去燕京的生意,每回去都大包小包的去拜訪,卻沒進的去一次門。
“對了,聽說你今天帶回來個人”許氏側(cè)頭睨著于虞,埋怨道:“這么大的事兒也不同我說一聲兒。”
“沒來得及嘛,我尋思先把人接回來。阿娘,你不知道,我今早在縣太爺府后院門看見他的時候,被人打的喊都喊不動…長貴跟你說了吧,他是從永州府逃難過來的。”
許氏手肘抵在桌上,捧著茶盞,不急不慢得品口茶,道:“帶回來也好,能幫就幫,誰沒有個難的時候。不過你這丫頭,以后碰上這種事兒,記著提早和我說。我今兒要是不問,你是不是就不告訴我了。”
“阿娘,天地良心,我哪兒敢啊…”于虞“唰”地站起來,退后兩步,像模像樣的躬身作了個揖。
見許氏不理,又蹭過去抱著她胳膊搖來搖去,可憐兮兮的賣乖討?zhàn)垺?
要說她怕的人,許氏絕對排在第一位。</p>
“你有什么不敢的”許氏臉上的笑已經(jīng)藏不住,卻故作厲色的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