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歸玩笑, 宋明掛了電話就將完整版劇本發(fā)給了傅情。
清晨六點鐘,外面天陰著, 仿佛傅情此刻的心情, 她坐在床上緊張的打開了劇本, 直接翻到了后面去看結局。
之前她拿到的劇本里只寫到了蘇默被蛇君抓住折磨, 蜜娘想要救蘇默拿起了匕首,此時蛇君正在經歷天罰,是最虛弱的時候……
而這次編劇給出了結局,蜜娘拿著匕首沒下得去手, 求蛇君放了蘇默,結果蛇君暴怒將半死不活的蘇默抓進書房, 拉著蜜娘持匕首的手要逼蜜娘殺了蘇默,不然他就讓外面的骷髏人把蘇默活活啃成白骨, 蜜娘在驚慌失措的掙扎中一刀捅向了蛇君。
沒想到這一刀不深的傷口, 卻讓蛇君的血源源不斷的流出來,蜜娘想要救他,卻被他拒絕了, 他在自己的血泊里釋然的對蜜娘說了最后一句話:“你我, 終于得以解脫了。”
而后天罰的閃電一道道劈下,劈向這宅子里,古鎮(zhèn)里一具具骷髏人, 慘叫聲不迭傳來宛如人間地獄。
蜜娘腦海里塵封的記憶忽然被打開一般,她在慘叫聲中昏了過去,她終于全部記了起來——
在幾百年以前這座古鎮(zhèn)爆發(fā)了一場瘟疫, 一批一批的人病死,整個鎮(zhèn)子被朝廷放棄隔離開,禁止鎮(zhèn)子里的人出入,打算讓他們自生自滅免得擴散瘟疫。
整個鎮(zhèn)子里的人走投無路,鎮(zhèn)子里年紀最大的神婆佘婆婆提出了一個死馬當活馬醫(yī)的辦法,她的婆婆在小時候跟她講過,這鎮(zhèn)子之所以有叫蛇山鎮(zhèn),是因為護著鎮(zhèn)子的大山中住著一位修行千年蛇君仙人,曾經鎮(zhèn)子遭過山洪,全靠著村長選了一名純陰女子獻給蛇君仙人,蛇君庇護鎮(zhèn)子才保下了鎮(zhèn)子里所有人的性命。
這是他們最后的一線生機,佘婆婆連同村長連夜選出了一名純陰女子,便是蜜娘。
他們嫁女兒一樣將蜜娘用花轎抬著,送上山中的蛇君廟,獻祭給蛇君仙人。
蜜娘在廟中困了三天三夜是在昏迷過去之后才見到傳說中的蛇君仙人,黑袍黑發(fā)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冷的嚇人。
蛇君仙人將她救醒,本要嚇她戲弄她,說她既然是獻祭給他的新娘,怎么也不寬衣解帶,自薦枕席。
沒想到蜜娘明明怕他怕的厲害,卻閉著眼咬著牙,獻祭一般站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哭成了個淚人。
他到底是于心不忍,讓她穿好衣服下山回家去吧。
蜜娘卻跪了下來抱住他的腿,她說,她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蛇君肯救救她的家人,她什么都愿意做,死也甘愿。
他將她趕出廟宇,蜜娘卻不肯下山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守著他的廟宇,像個盡心盡責的小丫鬟,將他的廟宇收拾的干干凈凈,日日坐在廟宇門前等他回來。
他在這山中幾百年孤單慣了,突然多了個小丫頭整日纏著他,沒幾日就煩了,直言與她說:鎮(zhèn)子遭逢瘟疫是劫數,命該如此,大羅神仙也救不了,鎮(zhèn)子里只有她命不該絕,這場瘟疫她是唯一可以活下來的人。
蜜娘跪在他廟宇前整整哭求他兩日,他閉門不見。
第三日卻是聽不見她的聲音了,他開門去看發(fā)現她已不在,想她是下山了。
耳根子突然清凈,他倒是第一次覺得這山中原來這般寂靜,但也只是寂靜了一日,當天夜里蜜娘就背著她的母親跪在了他的廟宇前。
蜜娘哭著求他救救她的母親。
十六歲的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劫數,她跪在那里哭著給他磕頭,說如果每個人的命有限,那她愿意把自己的命給她的母親,一命換一命,她替母親受這個劫數,把她的命抵換給母親,哪怕她的十年只換母親一年。
蛇君被她哭的心軟,出來問她這又是何必,她母親便是硬活下來也活不過幾年,她大好年華何苦來得。
她淚盈盈的一張臉可憐巴巴的望著他,那樣涼的手顫巍巍抓住他的衣袖,與他說:“我愿意的,愿意的……我娘她是個好人,她這輩子沒有做過半點壞事,我出生便被家里人扔了,是她撿我回去,給了我這條命,我活了這十幾年她愛我護我,沒有讓我吃過半點苦,如今該我報還她了……蛇君大人不是說我命不該絕嗎那就拿我的命給她,我替她去死……”
他瞧著她,與她說:“你可要想清楚了,與她換命要遭受瘟疫病苦,渾身爛透……”
不等他說完,她便眼睛發(fā)亮的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愿意、愿意……我不怕。”
她不怕。
蛇君本是抱著讓她知難而退的心態(tài)替她和母親改了命,想等到她受不了病痛折磨后悔時再替她改過來。
卻沒想到,她連一聲苦也沒有叫過。
她躲在他的廟宇中,一日日挨著病痛,前兩日她還撐得住每日笑吟吟的替他清掃廟宇,報答他的換命之恩,到后幾日她開始渾身腐爛,疼的路也走不成了。
蛇君能聽見夜里她躲在廟宇的稻草里因為疼低低的哭著,又怕吵著他一般壓的很小聲,聽見他動靜便忙止住哭聲假裝睡熟了。
第七日時她連哭也不哭了,仿佛沒有多少力氣,她夜里坐在月光下也不知在忙著什么。
在那天清晨她不見了,只留下了一件剛做好的黑袍和一雙鞋子,整整齊齊的放在他的廟宇中,上面放著一張紙條字跡清秀的寫著——拜謝蛇君大人成全之恩,望來世有幸報還,愿您早列仙籍。
落款是:蘇蜜
她在這七日借著月光為他縫了這套黑袍和鞋子,可她不知他壓根不需要這些。
幾百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當成一個凡人,為他做這些凡俗之事。
他是在一個山洞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蜜娘,她渾身爛的不成樣,她恐臟了他的手,又怕死在他的廟宇中惹他生厭,偷偷躲在這洞中等著自己爛透。
他終究是心軟了,將她帶回了廟宇中,將她的命格記在了他的命里,救了她。
這記命之法本來是雙修的仙侶才會用,記了命她與他同生共死,她的劫數他替她來受,她卻是可以通過雙修之道來替他療傷。
蜜娘活下來要受的劫數不過是一道五雷轟頂的天罰,他一咬牙便替她受了,與他來說不過是一道傷口而已,可他沒想到受天罰那夜蜜娘會沖進來護著他,替他抗下了那道天罰。
他修行幾百年,天生天養(yǎng)獨來獨往,大大小小的劫難不知度過多少次,對他來說再大的傷只要扛上幾日便過去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有人用肉體凡胎來護著他,替他扛。
蜜娘倒在他懷里,他忽然怒極,她蠢透了!傻透了!他堂堂蛇君哪里用她來舍命相救那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咬牙的事而已,可她會沒命!就好像她傻乎乎的做的那套衣服,她日夜辛勞不過是在做一件徒勞無功的事而已。
她卻只是笑著跟他說:“我不知該怎么對您好,我能為您做的不過是一些小事情而已……但若是,若是能讓您不受這天罰的痛楚也是好的,我也是開心甘愿的……我的命不打緊……”
對她來說,她能給的也只有這些而已。
他費盡心思用自己的血又將她救了回來,那些時日她像是一只脆弱的雛鳥,隨時會醒不過來,他日日夜夜守著她,夜里她睡在他的袍子里,小小的臉枕在他的尾巴上,只要他叫她,她便會迷迷糊糊的應他,乖極了。
他從未為一個人花費這樣多的心思,幾百年之前,幾百年之后他想都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她變成了他的蜜娘,日夜依偎著他,抱著他的尾巴眨眼望他,問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問他有沒有名字有沒有母親父親
他野生野長怎會有凡俗之人的名字,她便撫摸著他的尾巴說:“我可以為您取個名字嗎日后我便叫您那個名字,我姓蘇,您也姓蘇好不好名字嘛……您這樣不愛講話,總是沉默寡言,不然就擇這個默字蘇默您覺得好不好聽”
“蘇默”他自己念了一遍,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黑發(fā),輕輕嘆了口氣,從她出現,他便入了俗,他開始穿她做的衣服,開始與人講話,開始有了姓名,開始……有了羈絆。
他從她的發(fā)摸到她小小的臉,嘆息一般問她:“你是不是可以隨時為人豁出去命去不怕死的嗎”
她望著他說:“怕,怕的很,我此生也只愿意為兩個人豁出去命而已,一個是我母親,一個是您,你們的恩情我死一百次也不后悔。”
“恩情”他呢喃著這兩個字,低眼瞧著她托了托她的臉,“恩情二字你這小丫頭懂什么”
“我懂的。”她烏黑的眼睛瞧著他,眨了眨眼,“母親對我恩重如山,您對我也一樣,但我私心里對您,情多于恩。”
他托著她臉的手指便頓了頓,她仿佛不好意思一般扯起他的袖子遮住了臉,小聲說:“我是不是又說了很蠢的話”
他望著她輕輕笑了起來,他如今連凡心也有了。
他在山中養(yǎng)了蜜娘日,才將她養(yǎng)好一些,鎮(zhèn)子里那些人就等不得了,村長和佘婆婆都感染了瘟疫,他們抓住了蜜娘的母親,逼迫蜜娘將蛇君引下山去救他們。
不是蜜娘背叛了他,蜜娘甚至沒有與他開口,是他自己下的山,他不想看蜜娘難過,他知道蜜娘的母親對她來說多重要。
他也想過了,救了鎮(zhèn)子里的人不過是替他們扛下這場劫數,受幾道五雷轟頂的天罰而已,反正救下他們這一次,也只是讓他們茍活十年而已,下個十年后他們整個鎮(zhèn)子都會因這次的僥幸而受五雷轟頂而覆滅。
他帶著蜜娘下山,救了他們,救下了蜜娘的母親,受下了那一次聲勢浩大的天罰。
那一夜蜜娘哭了一夜,守著他,把第一次給他為他療傷,他好的出奇快,只兩日就好全了。
可他沒想到人心的貪婪比任何天罰都可怕,佘婆婆這次活下來便想貪圖永生不死,她聯合村子里的人為蘇家蓋了蘇府,說感激蛇君的恩情,要為蛇君和蜜娘永結百年好合。
卻是暗地里利用蜜娘的母親,用了她婆婆傳下來的陰毒之法,不惜用全鎮(zhèn)子人永不得超生的代價將蜜娘的身體魂魄永遠困在了那座宅子里,和他們一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不得離開,和他們一起遭受天罰,逼的蛇君不得不再次為了蜜娘抗下,下一次的天罰。
等蛇君發(fā)現時蜜娘已經著了道,他試過無數的法子來試圖破解這個陰毒之法,試了十年又十年,卻無法破解。
蜜娘在第二個十年時不忍心看他再被自己所累遭受天罰,自己自盡了,可依然沒用,她的靈魂被困在此地不得超生,她一次次自盡之后一次次在自己的身體里重新復活。
她被困在這個鎮(zhèn)子兩百年,而蛇君就在這里守了她兩百年,替她一次一次承受天罰。
在不知道第幾次天罰之后,他終于找到了破解之法,佘婆婆陰毒之法所有的目地都是留住他,利用他長生不老的修行來達成長生。
只要他散盡一身修行,死在此地,這困住蜜娘的陰毒之法就可破了。
而他長生不死,唯一能令他修為散盡的命門是記在他命下的蜜娘,雙修之道相輔相成,她能與他雙修治愈他,也可以散盡他的修行殺了他。
但他知道蜜娘無論如何也對他下不去手,他便散了一縷神識入輪回投胎成了凡人蘇默,又將蜜娘的記憶封印,指引蘇默在佘婆婆困住蜜娘身體之地,找到了蜜娘的身體,又將他們引入古鎮(zhèn),折磨蘇默逼迫蜜娘殺了他。
所以蛇君在最后,臨死之前釋然的對蜜娘說:“你我,終于得以解脫了。”
她不必再被困在此地可以重入輪回,而他也可以不用再守著她了。
劇本的最后是蘇默抱著昏迷的蜜娘從密道逃了出去,他背后是突然從山中大霧里浮現出來的古鎮(zhèn),古鎮(zhèn)之中白骨遍地,那是百年之前死于瘟疫的人。
這座消失了百年的古鎮(zhèn)再次出現,帶著早已化成白骨的該死之人,在那場電閃雷鳴之中被雷擊的尸骨無存。
蜜娘在大雨中醒來,山中傳來警車的聲音,那是來救蘇默的車。
蘇默拉著她要去上救援車,她忽然掙開了蘇默的手,看著被暴雨和坍塌山脈要吞沒的古鎮(zhèn),朝著它跑了過去。
“蜜娘!”蘇默叫她的名字,想要拉住她。
她在大雨里回國頭來看了一眼他,對他笑了笑說:“我記錯了,我不是你的新娘,我是他的蜜娘。”
然后就沒了。
靠!</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