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言起身要走,他才不想聽這些胡話,就算繆柏舟說得是真的,他真的和繆柏舟是兄弟,又能如何繆柏舟倒也沒攔他,只是又道:“爺爺知道他有個小孫子流落在外,得了老年癡呆癥,還成天念叨著他的小孫子。”
嚴言的腳一頓。
“想清楚了,就來家里看看他,不能到死都不讓他看一眼。”繆柏舟示意門口自己的助理,嚴言走到門口時,助理彎腰遞給他一張兩折的紙。不是方才繆柏舟遞給人的名片,而是繆柏舟親手寫的家庭住址與自己的私人號碼。嚴言本不想接,想到繆柏舟話中那個也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所謂“爺爺”,到底心有不忍,接到手中。
他離開談事的地方,甫一呼吸到新鮮空氣,很是多吸了幾口,額頭上也立時出了汗。
他很不愿相信,但是他隱隱覺得,繆柏舟說的話是真的。
小時候搬過一次家,這是他能記住的,大概五六歲時。可是媽媽過世后,他整理過家中相冊,看到許多他從未見過的舊照片。照片上,媽媽還很年輕,笑得明艷而又漂亮,身后環(huán)境富貴而華麗,也是他從未見過的地方。
那幾年的照片,媽媽都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媽媽曾在那里住過!
他甚至曾找到一張撕碎又被拼貼起來的照片,是個男人,就那一張。
嚴言猜測那是他的爸爸,他小時候也曾問過爸爸的事,媽媽很少提。長大后,他以為父母關系不好,更不敢再提。今天聽繆柏舟說了那些話,這些事全部從他腦中浮現(xiàn)。
繆柏舟多有錢,他是知道的,繆家多厲害,他更知道。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也是繆柏舟的爸爸,媽媽……不是那個男人的妻子吧,那他自己呢,又算什么
他,是私生子嗎
哪個孩子幼時不曾對父親有過孺慕之情
嚴言沒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不敢問出口的爸爸,可能根本都不算是爸爸,他們的關系不被法律與世俗承認。他越想越深,是不是媽媽與他,甚至破壞了繆柏舟的家庭嚴言從來是正直的人,比起突然擁有一個這樣富有的家族與哥哥,反而是這件事令他不安。
嚴言有些難過,小時候也曾幻想過爸爸是多么偉大,也曾詫異,為什么爸爸不來找自己呢。如今有人來找他了,卻只是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那個所謂的爸爸,可能從未在意過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嚴言低頭往自己的車子走,坐進車中,他不由趴到方向盤上,瞬時覺得渾身有些無力。
也是這時,手機響,他拿出一看,是安歌的電話。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
路演忙碌而又疲累,卻每天都在面對觀眾的真誠笑臉,又的確令安歌精神大振。
安歌的心情好了很多,況且他與嚴言一同看了電影后,嚴言再沒提過與繆柏舟的事,嚴言瞞著他,可能也是怕令他擔心,甚至嚴言最終沒有選擇回家,這令他心里放松不少。這會兒他忙完了,回到酒店休息,打電話來關心嚴言,若嚴言不忙的話,想視頻和嚴言說話。
他想嚴言了。
他笑盈盈地問:“你在干什么呀”
“我剛談好生意。”
“順利嗎”
“挺順利的。”
“那就好呀,你在車里”
“嗯。”
“我們視頻呀!”安歌說著就要掛電話。
“安歌——”嚴言立即叫他。
“嗯”
“我,我——”嚴言“我”不出來了,他從來不會跟安歌撒謊,哪怕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哪怕安歌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安歌臉上的笑也慢慢收了,安歌問:“你真的是剛談好生意嗎”
“是……”
“見了誰”
“我,我見了繆柏舟。”
安歌坐在酒店的窗臺上打電話,本還悠閑地晃著腿,看四十多樓外的藍色天空,心中晴朗一片。
此時——他原以為會是山崩地裂,甚至天也要破。
可真到了這樣的時刻,真的還好。
安歌眼中,天空還是藍色的,他的臉貼到窗戶玻璃,玻璃上隱隱還有自己的影子。他的臉疊著影子,他看影子,看到影子的嘴動了動,接著便聽到自己的聲音:“你,知道了吧。”
“我……”
“對不起,我騙了你。”
“安歌——”
安歌掛了電話,再度將埋進膝蓋中。
早已習慣嚴言的懷抱,沒有嚴言之后,往后他是不是只能這樣埋在自己的膝蓋中
想到興許要失去嚴言,安歌便怕得渾身發(fā)抖。
他抱住自己,耳邊全是那天兩人一起看電影,嚴言對小星的評價。
嚴言也會恨他吧。
嚴言到底又去見繆柏舟了,他們又說了什么,嚴言同意回去了嚴言從不對他吞吞吐吐。安歌常跟嚴言耍小脾氣的,兩人也并非沒有吵過架,但哪怕他關機,嚴言也總要找露露,找小陳,必定要聯(lián)系上他才算行。
可是這一次,掛了電話,他甚至沒有關機,嚴言再沒聯(lián)系他。
安歌坐在窗臺上,覺得渾身愈來愈冷。
他不知自己該怎么辦了。
是不是從一開始,他就做錯了
嚴言坐在車里,也不知自己該怎么辦。
他的生活很普通,也很尋常。他的生活中心也從來只有安歌一個人,突然這樣一件事砸下來,他有些無措。
他打開手機,想給安歌發(fā)短信,想問安歌,他該怎么辦。
可是安歌會笑他吧
他也想問安歌為什么一直以來都瞞著他這件事,他不是怪安歌,絕不是,他只是單純地想知道而已。安歌好像知道,很多他們都不知道的事。例如身世這件事,為什么安歌會那么早就知道他和繆柏舟的關系,甚至下手阻止?jié)撘庾R地,他有些慌張。
一個小時后,他的思緒終于平息下來,他立即給安歌打電話,安歌那頭卻無人接應。
他此次出差,是在離家五個小時飛機路程的地方。當然是和助理一同來的,可巧,助理發(fā)高燒了,嚴言今天便自己過來。這座城市也有安茶,車子便是老板借給他開的。他將車子還給對方,拿上行李便走。
他知道安歌在哪座城市,他去找安歌。
安歌在開會,《星子》雖沒能幫安歌在國外拿到獎,卻也引起不少海外導演的注意。有人邀請安歌參與電影拍攝,說來也是個撿漏,原本定下的演員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參演。那部片子的導演,正好是電影節(jié)的評委之一,看到安歌的表現(xiàn),很喜歡,便發(fā)來邀請函。
李歡心那邊和對方有來有回已經溝通了有一個月,差不多定下來,才來同安歌說。
安歌有些郁郁的,或者說這段時間都是,李歡心等人不知是何原因,心想這是個好消息,拿來告訴安歌,讓安歌高興高興也好。安歌聽到這個消息,眼中一亮,是個逃避的好去處。李歡心問他的意思,他沒有任何意思,立即應下了。
路演也已接近尾聲,沒安歌什么事了,李歡心打算放安歌回家休息幾天,便飛去國外。
安歌道:“別休息了,這就走吧。”
“……”李歡心看了露露與小陳一眼,他們倆搖頭,李歡心點頭,“我去給他們打個電話。”
對方當然是希望安歌去得越早越好,露露給安歌將東西收拾好,幾人便一同出門去機場。
候機的時候,安歌一直在看手機上嚴言的那幾個未接來電。
看了很久,他終于鼓足勇氣給嚴言打電話,不就是一個答案嗎,他還不至于連聽答案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對方卻關機了。
安歌的嘴巴微張,低頭來回滑著手機屏幕,背景是他與嚴言的合照,兩人貼臉笑。
剩余的時間里,他一直盯著這張照片看,直到露露叫他去登機,他才緩慢回神。他有些麻木地跟著露露他們上了飛機,離起飛還有些許時候,安歌手中依然在滑手機。
似乎不滑手機,他便找不到事來做。
他又打了一次嚴言的電話,還是關機。
安歌的手指頓在手機屏幕上,到底打開發(fā)信息的頁面,一個又一個字地打道:
你回家吧。對不起,我騙了你。再見。
發(fā)完信息,安歌迅速關機,接過露露遞來的毯子,從上至下蓋住自己,飛機緩慢滑行,最終飛向天空。
暈眩的瞬間,安歌嘆氣,到底還是這個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啥虐的,明天就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