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寫小說上課寫,下課寫,很認(rèn)真的”旁邊的同學(xué)怪聲怪氣地說了一句,馬上激起又一片“哈哈哈哈”的笑聲。
——小說
池清仿佛聽到鎖扣打開,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自己腦中被打開了一扇陌生的門,門里是一片明亮的空白。
初中時候的自己,還在課堂筆記本上寫過小說為什么完全沒有印象
這個念頭出現(xiàn)之后,池清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能看清紙上的字了。她急忙低下頭,看到幾個漢字潦草地排布著。
——“傷口”“卷發(fā)”“毛絨絨”“小獸”。
她沒來得及看清更多,本子被老師一把搶了過去。池清下意識地要去奪回來,然而自己伸出的手臂又細(xì)又短,她還沒夠到本子,老師兩手一用力,“嘶啦”一聲,把她的筆記本撕成兩半。
兩半之后的又兩半,又兩半,又兩半……一直到撕不動了,那雙沾著粉筆灰的手才停下。
什么傷口什么卷發(fā)什么毛茸茸的小獸,全都化作一攤碎紙片,然后被揉成一團,狠狠地甩在桌子上。
碎紙片四散騰起,紛紛揚揚飄滿一地。
池清完全不記得發(fā)生過這樣的事,但她的眼睛熱了,淚水涌出,滑過臉頰滑過下巴,一滴一滴落在課桌上。
她不記得自己寫過這樣的東西,但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一個世界的坍塌——從斷裂的筆畫間,從破碎的纖維里。
她聽到一個聲音說,上課不好好聽講,整天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耀武揚威的獲勝宣言。
……這些是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面,還是真的發(fā)生過的曾經(jīng)
池清抬頭去看那老師的臉,雖然隔著一層晃動的水膜,但還是能認(rèn)出,那確實是自己當(dāng)年的語文老師。
“你看我做什么你還委屈了”語文老師又瞪她一眼,走回到講臺上,“叫你家長來學(xué)校!”
——“喀喀”,旁邊的玻璃窗突然被敲響了。
池清一愣,循聲轉(zhuǎn)頭看去。
教室玻璃窗外,是一張金發(fā)碧眼的面孔。
“喀喀”,他又敲了兩下玻璃,然后對著池清動了動口型。
“家長來了”——好像是這么說的。
教室里的其他人突然停了動作,講臺上的老師沖池清皺著眉瞪著眼噘著嘴,一動不動,好像一個摔了嘴巴的茶壺。整間教室像被突然按了暫停的視頻,就卡在這一幀,不動了。
池清回過神來,趕緊伸手打開窗戶。
記憶中的教室在4樓。她看到梅林懸停在半空中,好像是散步路過這里,順便和她打聲招呼。見她探出身來,他還揮了揮手。
“卷毛還說你可能有危險——不過我看你倒是玩得挺開心……”梅林說著,朝池清臉上的淚水一盯,“不對,是挺入戲。”
“……沒有,”池清慌忙抬手擦掉,“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那些人’會盯上我。”
“那么現(xiàn)在你知道沒有”
“……不太明白,”池清搖搖頭,“不過……多少明白了一點。”
要證實自己的猜測,必須找到那本本子——但如果當(dāng)年的本子,真的被撕了,不存在了
面前的魔術(shù)師好整以暇地打了個呵欠。
“既然如此,那你玩膩了想累了的時候,就自己回家吧。”他說。
“等等!”池清趕緊喊住他,“我被困在地下通道里了!這里是一個循環(huán),我出不去!”
梅林瞇起眼睛。
“你的意思是,你被困在一個首尾銜接的意識里了”他說,“可是,你不是也給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封閉的意識嗎”
“……說人話。”
梅林敲了敲旁邊的窗戶。
“這是從你的意識中挖出的素材,”他說,然后伸手指向教室里的人,“他,她,還有講臺上的那個,都是。你見過他們,你用過這張桌子,坐過這把椅子,你的大腦中就存儲了這些素材——所以現(xiàn)在,你能用他們來創(chuàng)造一個封閉的意識。”
梅林又瞇眼笑了笑:“再說得簡單一些,讓你也能聽懂的話——這就是夢。”
“……所以你要說,我走不出地下通道,是因為我在做夢”池清皺起眉頭。
“原理一樣,形式不同——就像面條和面包的本質(zhì)都是小麥,”梅林說,“所以你也可以想想,平時是怎么從夢中醒來的。”
……平時是怎么從夢中醒來的
池清記憶中的每一個早晨,都是在那首歌中醒來的。
但現(xiàn)在不行。
池清吸了一口氣,在這段意識中再度閉上眼睛。黑暗安靜地籠罩,她想象自己正從夢境中浮起,就像從水底游向水面。
然后,意識中的自己,和正在這段意識中的自己同時睜開眼睛。
地下通道,頭頂?shù)臒艄猓硐碌拇纱u——以及不遠(yuǎn)處真實的來去人聲。
“你看,這不是就出來了嗎”面前的魔術(shù)師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艟艫 的地雷
感謝 咩了個咩x10、銀沙秋水x5 的營養(yǎng)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