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小時候在鄉(xiāng)下爺爺家住過很久。爺爺是個莊稼漢,農閑的時候除了打牌喝茶,最大的愛好是給她“變戲法”。
爺爺只會變一個“三仙歸洞”,跟路過村里的跑江湖賣藝人學的;雖然不怎么熟練,但三個小球在兩個碗里來回倒騰,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那兒,也足夠讓五六歲的孫女看得目瞪口呆。
“真厲害!怎么做的”池清這么問的時候,爺爺就得意地笑,不說話。
后來,池清上小學了,識字了,會用電腦了,更廣闊的世界朝她敞開大門;想知道的答案,想解開的謎底通通只需要敲下鍵盤,點擊鼠標。“三仙歸洞”當然也不再是什么神奇魔法,世紀之謎。
事實上,從這里開始,池清曾經(jīng)一陣風地沉迷過一系列魔術揭秘小視頻。
所以看到那個蘋果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你是魔術師”
面前的男人緩慢又明顯地一愣,仿佛這句話是一個字一個字爬進他耳朵的。
然后他搖搖頭,轉身繼續(xù)走上樓去。
“那你的蘋果為什么是這個樣子都切成塊了,還要完完整整地拼好——還連皮都要對上”池清跟著他,一邊走一邊繼續(xù)說道,“而且剛才又是滾又是撞的,差不多都爛了,你還要把它撿起來收進袋子里——是不是因為魔術師的道具都是商業(yè)機密,不能讓別人看見”
這些邊邊角角的小知識都是池清當年從書上看到的——《魔術揭秘》《小小魔術師》那一類書,學校圖書館就有借。
前面的男人好像根本沒聽見她的話,還是一步不停地繼續(xù)往上走。但他手里的東西太多,步子急了些之后,不免踉蹌起來。
果然,他的袋子一歪,一個小球又很不給面子地掉了出來,還彈得老高。
那男人慌慌張張地轉身要去抓它,抓了個空,小球一跳一跳地往樓下蹦去了。池清站在樓梯拐角,隨便一伸手,就把它穩(wěn)穩(wěn)接住。
她拿起來一看——球很輕,是中空的,彈性十足,中間還有個洞,可以讓旗子彩帶橫幅之類的東西穿過,是最簡單最常見的魔術道具之一。
池清揚起手,把這最簡單的秘密朝樓上的人晃了晃。
男人紅著臉,下了幾級臺階,把球從她手里接過來。
“……我是學徒,”他用不熟練的中文小聲說道,“還在練習,不能算是魔術師。”
原來如此,池清點點頭。他倒是挺講究。
然后男人低下頭,掏出紙袋里那個被撞爛的蘋果。
“這個,做壞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簡單比劃,“失敗了,不能用——我?guī)Щ丶遥幚淼簟!?
說完這些,他再次轉身,繼續(xù)上樓。
這也太怕生了吧,池清想,難道是個社恐
于是她也不強行和他繼續(xù)搭話;怕他尷尬,等他上了半層樓,池清才跟著跨上樓梯。
這么內向的人,怎么會學魔術,池清想。
她印象中的魔術師,可都是一個比一個的能言善辯,巧舌如簧,花哨夸張的肢體動作更是基本功;畢竟,活潑華麗又充滿煽動性的表演才能在舞臺上調動起觀眾的積極性,吸引他們的視線,讓他們的注意力分散到——
……等等。
腦子里好像“唰”地亮起一道電光,池清覺得有什么東西豁然開朗起來。
……對,大部分魔術表演的本質是通過用一個華麗的障眼法,分散觀眾的注意力,給魔術師創(chuàng)造做小動作的機會。當觀眾的視線被魔術師右手上剛變出的鮮花吸引的時候,魔術師的左手已經(jīng)悄悄做好了下一步準備。
可愛的兔子,綴滿亮片的演出服,性感撩人的女助手,以及魔術師本人帥氣的長相,風趣的談吐——這些都是障眼法。
池清感覺自己已經(jīng)接近謎底了。
——“靈焰圣女”……多半也是這個道理。
一想到此,她立刻加快步子,三兩步躥上樓,朝自己家跑去。
毛線團的死結解開了,阻塞的思路通暢了,當時的情景在池清腦中再次回放,各種細節(jié)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她覺得自己的手指快要按捺不住,回憶中的畫面逐漸凝聚成文字,詞語,句子,段落……“噼噼噗噗”地在腦子里亂蹦亂跳,仿佛一鍋焦躁的爆米花。
這次應該不會錯,就算錯了——
池清大步跨上最后一級臺階,看到有人站在自己家門口的樓道里。
是那個內向的魔術師學徒。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喘了口氣,轉身,朝另一邊的門口過去了。</p>
然后,他放下那一大堆魔術道具,掏出鑰匙,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