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土了,”主編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她,“換一個。”
“……午夜浴室的鏡子怪譚——會看到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這也是親歷的,雖然有點低幼。
“你鬧著玩呢你當我們是5塊一本的火車站小冊子知音讀者故事會”果然,杜云葦?shù)姆磻?yīng)和自己當時一模一樣。
池清低低地應(yīng)了:“那我再想想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稍微頓了頓。
“這樣吧,”杜云葦又開口了,“小池你以前一直是做圖書的,第一次搞雜志沒什么經(jīng)驗,我也不能對你要求太高。”
池清皺了下眉頭。
沒什么經(jīng)驗,不能要求太高……對她來說,這兩句話比大清早的噪聲更難聽 。
“這兩天我正好聽朋友說了個新鮮事,你查查看,提取有效信息,看看能不能湊一篇稿子,”主編說,“寫完發(fā)我郵箱。”
池清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剛才還是“相信你心里有數(shù)”,現(xiàn)在就要“寫完發(fā)我郵箱”了。
還是“湊一篇稿子”。
“就是最近挺火的,到處開班教學(xué)的那個,”主編說,“叫什么……‘靈焰’扯得一套一套的,還挺多人信。”
池清一邊聽著,一邊快步走到客廳,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靈焰”。
跳出來的網(wǎng)頁還不少——竟然還有官網(wǎng)。池清草草掃了一眼:大概是個類似修煉流派的東西,跟她小時候全國流行過的“氣功熱”差不多;;領(lǐng)頭的“靈焰圣女”號稱可以隔空取物,透視信封,讀心治病……每一項都有大量事實記錄,和信徒的感恩道謝佐證。
幾百年了,還是這些套路。
池清不太服氣:這題材也不見得有多新鮮,不就是氣功大師開宗立派,騙點智商稅和她剛剛報的那兩個題比,也就是哥哥弟弟。
“我這還有事,不細說了,你自己去查查吧,”主編說,“要寫的話,別指名道姓是他們家,該虛化的虛化,該加工的加工——做個贈刊而已,蹭個熱度炒個話題就行了,犯不著因為這個得罪人。”
“我知道,”池清說,“那我寫完了給你。”
領(lǐng)導(dǎo)的突擊檢查結(jié)束,電話掛了。池清放下手機,心里依舊有些忿忿。
她當然很清楚,自己調(diào)崗后的第一期雜志,絕對不能出岔子,絕對不能讓人看笑話;而按照杜云葦?shù)囊笕プ觯且粭l寬闊平坦的捷徑。
要用實力讓別人啞口無言,第一關(guān)是自己的主編。
池清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感覺心態(tài)漸漸平復(fù)下來。幾分鐘前還塞滿腦子的那些神神鬼鬼,奇怪的鏡子奇怪的地鐵奇怪的男人,像被抽油煙機“哧溜”吸走,排出腦外。
對,這些事再離奇,那個人再神秘——能有自己這個月的考核獎重要
池清回到浴室,拿起旁邊的抹布,仔仔細細地把打濕的鏡子擦干。
然后簡單地吃完早飯,泡了壺茶,正式開始一天的工作。
這一次沒有資料被刪,云端服務(wù)器也沒被什么人重置,池清順利下載完了自己前一天上傳的素材;簡單回顧梳理之后,靈感洶涌磅礴,手指蓄勢待發(fā),接下來的幾小時里,鍵盤被“噼噼啪啪”敲響,腦速和手速你追我趕,文字逐個逐行地在屏幕上飛快落下,組成詞語,組成句子,組成錯落有致的片段文章,仿佛走火入魔的貪吃蛇。
對池清來說,全神貫注的工作狀態(tài)反而讓她感覺自在——因為不需要分散精力去注意其他的事,越投入,越放松。
半壺茶喝完的時候,池清稍微休息了一下。當前時間是上午11點,過去3小時的工作進度顯著:幾個小欄目的稿子寫完了,圖片找好了,刊尾的對話錄也編造得差不多——池清批了幾個不同的馬甲,一人飾多角,有編輯有作者有讀者,讓馬甲們彼此來往對話,營造出一副人丁興旺,稿源充沛的假象。
這個辦法也是劉逸陽教她的,原話是“就像編輯部故事一樣,又占版面,又受讀者歡迎,一舉兩得,不吃力還討好”。
于是這一番操作之后,第一期贈刊的完成度70%,還剩下一個重頭戲——本期主打稿。
主編已經(jīng)給出了建議。
雖然責(zé)編還是有些不服。
但這不服只持續(xù)了3秒,3秒后,池清新建文檔,打開搜索引擎,再次輸入“靈焰”,進入第二輪工作——
走廊里又響起“嘻嘻哈哈”的笑鬧聲。
聲音很雜,音量很高,少說也有這么七八個人,一起從樓下上來的。
聽起來還挺高興。
池清的工作心頓時“嘩啦”潰散,仿佛苦心搭建的沙堡不幸被海浪沖垮。她大出一口氣,放開鍵盤,整個人癱靠在椅背上。
……快點上樓,池清想。她只希望他們能盡快從自己門前走開——在她的靈感走開之前。
年輕人們的說笑聲越來越近了。
十分不幸,他們在她的正門口停了下來。
池清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嘖”。
看樣子,對門是租出去了——還是個朋友挺多的人。
再見了,清靜的周末。
果然,門外傳來鑰匙插進鎖眼的聲音,然后開鎖,門軸轉(zhuǎn)動,又轉(zhuǎn),門板合上,吵吵鬧鬧的嬉笑聲終于被隔開,耳邊暫時安靜下來。
池清沒有動,她繼續(xù)聽著外面的動靜。
外面沒有動靜了。
池清又嘆一口氣,直起腰坐正,擺好鍵盤,努力收拾起剛才的思路,從頭再來——
“咣當!”
一聲巨響,從對面屋子傳來的,好像是什么東西砸在了地板上。馬上又有開門聲響起,然后是一陣拖曳重物的聲音,“嘰嘰喀喀”,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池清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幾步走到門口,扒著貓眼朝外望。
——樓道里太黑,看不清對面鄰居的長相,只能大致看到是個高個男人。已經(jīng)是三月初,他還穿著羽絨服牛仔褲,渾身包得嚴嚴實實,好像挺怕冷。
腦袋上還套了頂毛線帽,墜著兩個小毛球,倒是意外的可愛。
怕冷的男人手里拽了一個大箱子,正使勁往屋子里拖。那木箱足足有半人多高,也不知裝了什么,看他費力的樣子,仿佛有三五百斤重。
一個人搬不動的話,叫你那群吵死人的朋友來幫忙啊,池清想。然后她撇撇嘴,轉(zhuǎn)身回到電腦前,繼續(xù)工作。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諵 的地雷,給池清買周末加班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