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 羅城只能聽到自己劇烈又紊亂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振聾發(fā)聵。
大概是他的臉色實在難看得太厲害，司塵緩緩皺起眉, 看著他：“你怎么了”
“……這么不可能，”羅城無意識地搖著頭, 感覺渾身冰凍，嘴角陣陣發(fā)僵，聲音幾乎是從胸腔里飄出來的，“這、這不可能……這他媽……怎么可能！”
司塵瞇了瞇眼，正色起來, 捏住了羅城抖得不成樣子的手腕，把他銜在唇邊搖搖欲墜的半截煙頭拿掉，“有話慢慢說。”
羅城抖了一下，抬頭撞進一雙沉靜晦暗如深海的眸子里。這一下仿佛兜頭被澆了一瓢冰水，陡然把他驚醒了。
羅城沉默著，沒有掩飾自己的懷疑。
司塵立即明白了，他的嘴角輕輕挑了一下，放開了羅城的手, 后退兩步說：“好吧，你信不過我，我也信不過你。不如這樣，我們先各自說一條可以共享的情報你也不想僵在這里毫無進展吧”
羅城靜默片刻，艱澀道：“等我先看完資料。”
司塵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點點頭，講：“當然。不過我們的時間沒那么多，你可得盡快了。”
羅城于是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屏氣凝神，繼續(xù)看起電腦中的資料來。
這份叫做“evolution”的合作項目書，正是一項針對e病毒的合作研發(fā)，羅格里斯研究所提供病毒和技術(shù)，盛世醫(yī)院提供用于人體實驗的病人。
只是羅城在里面找了許久，項目牽頭人達爾文莫里斯和司立寧的名字自然在列，連第一個“惡”世界中，司塵的昔日同窗凱撒克里安的名字甚至也赫然出現(xiàn)在計劃參與人中，但是他卻始終沒有找到“司塵”的名字。
羅城掏出手機，在搜索引擎里輸入“司塵”——有同名同姓的，卻沒有任何一個和第一個世界的“惡”碎片相符的人。
他刪掉司塵的名字，想了想，搜索“愛德華羅格里斯”以及“林柘”，依舊全無所獲。正好相反，不管是艾爾維斯羅格里斯還是勒維斯羅格里斯，搜出來的消息都有一大堆，甚至還有詳盡的百科頁面和照片。
司立寧和他的妻子傅清都是著名的生物學家，自然也有百科頁面，而其中最顯眼的一條，就是兩人無子無女。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里，曾經(jīng)的“他們”都是不存在的。
這讓他松了一口氣，也讓他心中的疑云愈發(fā)濃重。
羅城的腦子里混亂不已，怔怔地盯著手機界面，片刻后，抬眼去看站在他對面不遠處，倚著欄桿抽煙的司塵。
他的病號服被高空的晚風吹得鼓起來，垂到頸邊的過長的頭發(fā)也翩翩飛飛，好似一只振翅欲飛的鳥。
看著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氣里了一樣。
羅城腦子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曾經(jīng)在他夢中碎成萬千雪白瑩亮的碎片消失的司塵，和眼前這個人重合在了一起，叫他心里突地一下，下意識想上前拉住他。然而想到藏在心口的“恨”碎片，羅城只能掐了自己一把，狠狠心止住腳步。
司塵挑眉，一點星火在他唇邊明明滅滅。
羅城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這個e病毒是什么。”
司塵緩緩站直，也說出自己的情報：“章依蔓的手術(shù)日期是下周三，今天死的另有其人，是409室的石磊。”
羅城覺得這個情報的分量著實不夠，現(xiàn)在說出來也是馬后炮——章依蔓暫時沒有性命之憂，而石磊既然已經(jīng)死了，說出來又有什么……
等等……石磊
這個名字聽著，怎么有一咪咪的耳熟！
羅城霍然抬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讓他感到驚訝了，只是一股強烈的直覺，讓他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沉聲問道：“409室的石磊，你有他的照片嗎”
“自然是有的。”司塵說完從病號服褲兜里摸出一只也不知道是誰的手機，也不走過來，而是隔空給他發(fā)了一條彩信。
羅城知道他是氣自己幾次三番、如臨大敵地防著他，畢竟在他眼里，沒有之前幾個世界的那許多恩恩怨怨，自己對他的態(tài)度著實有些防備太過了。
羅城此時卻也顧不了這許多，等彩信中的照片刷新出來，點開一看，呼吸頓時一窒——
照片里那個蒼白瘦弱，穿著病號服，面目陰郁乖戾的年輕人，眉目和幼時相差并不太大，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樣子……
松棘鎮(zhèn)，如悅旅館的那個地縛靈，石磊。
要不是羅城記性好，還真不能從記憶深處里刨出那個不知道多少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小鬼！
一切全都亂了套了。
荒漠小鎮(zhèn)里一個八歲大的小鬼魂，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東南沿海的大城市里，還長成了二十五六歲的年青男人的模樣！
司塵深深吸了一口，轉(zhuǎn)瞬便將最后二分之一截煙吸到了盡頭，悠長緩慢地噴出煙霧，一字一句、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么，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409室之前住的是一個女人，可是一個多月前——唔，就是你來醫(yī)院不久，那里面住的人突然變成這個叫石磊的男人了。所有人都說他在這里待了七年時間，沒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你說，是我的妄想癥發(fā)作了么還是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是清醒的”
羅城渾身一震，抬頭看他，心中已經(jīng)隱隱有了猜測，只是仍然不能確定。他講：“我們得回精神病院。”
司塵聽了羅城這話，并不驚訝，只是仍習慣性地要刺一刺他，冷笑著說：“你說的沒錯，我看你是該進精神病院——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盛長宇都派殺手明目張膽地追殺你了，你還要上趕著去自投羅網(wǎng)”
羅城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只是淡定一笑，氣定神閑地說：“你不想回去也不要緊，我一個人去便是了，只是要麻煩你，把你的木倉借我一用。”
司塵冷眼瞧著他，忽地一笑，聲音里寒氣森森：“你激我”
羅城闔上筆記本電腦，走過去放下他的黑箱子邊，自顧自地拆出箱子里已經(jīng)被拆卸完畢的狙擊木倉，手腳利落地組裝起來，不多時便組裝好了一把巴/雷/特，站起身來對他一笑，笑容中隱隱帶著多年不見的戾氣和挑釁，問：“那你上鉤么”</p>
司塵見他組裝槍械的動作異常純熟，便不說話了，默然看他片刻，突然吐掉煙蒂，講：“你打算就這么扛著木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