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熟吧, 眼熟就對了。 過午剛及晚膳時(shí)分,讓過掌燈隊(duì), 他拖著腿回到居屋,轉(zhuǎn)了個(gè)角正欲推門, 背后忽伸來只手, 抓了下張和才的肩。
“誰、誰!”
張和才嚇得一哆嗦,大叫了一聲, 猛轉(zhuǎn)身背靠立柱, 做了個(gè)猙獰表情。
叫住他的侍女也嚇得一跳, 雙臂縮在胸前,圓睜雙眸。
她顫聲道:“大總管, 奴婢杜、杜鵑, 世女驅(qū)來尋您。”
入夜了叫人背后這么一搞, 張和才差點(diǎn)尿褲子。他瞪眼片刻, 深吸口氣, 尖聲道:“大半夜的尋人不會(huì)好好尋背后搞些幺蛾子!”
杜鵑只沒頭稱是, 不敢多言。
顧忌著夏棠,張和才沒再罵, 理理衣領(lǐng),他立身攏袖, 撇嘴道:“行了,世女找我吩咐甚么事兒”
杜鵑道:“張總管,世女命我來,問問您是否已用晚膳。”
張和才捏了捏眉心, 道:“去回你們世女,已好用了。”
杜鵑道:“是。世女還吩咐了,叫您一定仔細(xì)用這頓晚膳。”
張和才手一頓,怪道:“甚么意思”
杜鵑忽而一笑。
她道:“奴婢不知。”
張和才忙活了一日,方才又受了驚嚇,也不欲再多思,朝外打手道:“回你們世女,張和才謹(jǐn)記了。”
杜鵑躬身道:“是。”
張和才看也沒看她,扭身便要進(jìn)屋,可手方搭在門上,他忽而感到一陣怪異,卻又無法言明怪在何處。
在門前立了片刻,他一轉(zhuǎn)身,高聲喚道:“林子——!”
“哎,來了來了。”
張林聞聲從下廚房跑來,手里還攥著半個(gè)饃饃。
到近前來,張林躬身堆笑道:“爹,您叫我”
張和才道:“別吃了。你去東園小廚房問問使娘,打聽一下方才世女是不是使杜鵑姑姑來過。”
“哎。”
張林應(yīng)下,快步從院中離去,半盞茶功夫就回來了。
張林道:“爹,使娘回話,言語杜鵑姑姑是來找您來著。”張和才這口氣剛松,張林又道:“只是不是方才,是過午時(shí),方才杜鵑姑姑一直在廚房用飯。”
張和才臉唰就白了。
他腿一軟,吧嗒坐在了腳踏上,哆嗦著手攥住張林的胳膊,道:“林子,林子你去找院子頭兒,讓他今兒別下值了,快去。”
張林為難道:“爹,您這——這話沒法兒說啊,人家早都加過值了,也沒出什么事兒,您看這個(gè),人也得歇著啊是不是。”
張和才扇了他一巴掌,尖聲罵道:“吃里扒外的玩意兒!他是你爹是我是你爹!你爹都快叫人殺了!你還幫著外人說話!”
張林垂下頭,上唇抽搐兩下,捂著臉不言語。
張和才抬腳把他踹開,指著門道:“滾滾滾!你給我滾蛋!”
張林賠了個(gè)笑臉,躬身退了出去,獨(dú)留張和才一人縮在屋中。
在腳踏上坐了片刻,張和才軟著手腳爬了起來,掌起燈坐到了桌邊。
再怎么怕,日子也還是照舊。
在桌邊坐到夤夜子時(shí),張和才已有些撐不住了。
他這幾日夜坐,心中時(shí)時(shí)過許多念頭,但最多的都集中在疑問上。
他想是不是近來因著沒有進(jìn)廟里去,也沒獻(xiàn)香火,菩薩給他忘了;要么或者,就是因著他既沒有進(jìn)廟也沒獻(xiàn)香火,菩薩給他想起來,所以惱了他,才下了這么個(gè)絆子。
無論哪樣都不好,很不好。
長嘆了口氣,張和才雙手合十,低頭閉眼,念念道:“觀世音菩薩,西天如來佛,菩提我的老祖宗啊,保佑保佑兒子張和才吧,千萬別讓我出事兒,過了這關(guān)兒子一定大大的供布施,各家供奉他十兩……五兩銀子,多多的捐善款,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的祖宗啊……我的好祖宗……”
話到此時(shí),墻角忽有人笑接道:“哎,我的乖孫。”
張和才氣一滯,悚然抬首分辨,正見杜鵑笑立在燈影中,微彎的雙眸亮如刀。
張和才怪叫一聲,從鼓凳上跌坐地下,兩手兩腳朝后挪蹭。
“你、你……你——”
杜鵑一步步走出燈影,走入他的驚懼中來。
她笑岑岑問道:“我甚么”
“你、你——我、我……”
杜鵑道:“你又甚么”
張和才結(jié)巴著,退到五斗柜前,背靠柜身爬起來,嗓音仿若一個(gè)被捏緊了的鴨子。
他費(fèi)了半天勁,才汗涔涔道:“你——你上哪弄來的杜鵑姑姑的衣裳這、這是王府財(cái)產(chǎn),你這、你這是盜竊!”</p>
笑了一聲,她雙手倒抓,抬臂撕了杜鵑的皮面,現(xiàn)出自己的臉面來。眨一眨眼,李斂深陷的雙眸因笑而微彎著,顯著些與他人笑貌不同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