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鵬自己拎著半籃子鞭筍飛也似地奔回家,準備抓知了猴的材料。
要不是林蕊肯定上輩子鄭鵬是個一米八五的大高個兒,她真擔(dān)心眼下這位小表弟會被沉重的籃子直接壓得不長個子了。
鄭鵬的殺手锏是膠帶,那種黃色的寬膠布。
他帶著林蕊跟芬妮去養(yǎng)雞場旁的水坑邊,朝大柳樹距離地面兩個巴掌長的樹干上纏繞寬膠布。
舅媽正在喂雞,看到兒子指揮兩個姐姐纏膠帶就笑:“哎喲,我們鵬鵬又要給媽加雞飼料啊”
鄭鵬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警惕地看著他媽:“不行,知了猴是抓了給二姐吃的。”
舅媽哈哈大笑:“那行,我就等著你的蚯蚓喂雞啊。”
鄭鵬一拍腦袋,趕緊拖著他二姐去看他們的蚯蚓養(yǎng)殖基地。
二十多條蚯蚓被他們一分為二,足足四十多段,也不知道死掉沒有。
“不怕。”林蕊心黑手狠,“死了可以繼續(xù)當(dāng)蚯蚓飼料。”
鄭鵬抖了一下:“二姐,那它們會不會自相殘殺啊。”
林蕊愣了下,不敢肯定:“說不準,古代不是還有易子而食么。”
人類都能將彼此當(dāng)成食物,何況是蚯蚓。
鄭鵬趕緊扯了幾根柳條葉子過來,丟在破缸里頭,小聲念叨著:“你們吃葉子,別吃自己了。”
芬妮默默地沿著水坑邊的柳樹纏繞膠布,輕聲道:“鵬鵬跟蕊蕊真好。”
舅媽放下手中的雞飼料,笑著回答小姑娘:“等你弟弟長大了,感情也一定會很好的。小時候討厭的要死,長大了啊,就知道有兄弟姐妹的好處了。”
芬妮笑了笑,沒接舅媽的話,跟著鄭鵬后頭翻石塊,繼續(xù)找蚯蚓。
直到日頭西斜,漫天彩霞,三人又收獲了幾十條蚯蚓,斬斷了丟進破缸里頭,竟然也蔚為壯觀。
鄭鵬拍拍手,心滿意足:“好了,等咱們吃過晚飯就能過來撿知了猴。”
天擦黑以后,知了猴會從土里頭鉆出來,然后朝樹上爬。它們笨得很,碰到光滑的膠布,就只能滑落下來,被人一把抓住。
“知了猴最愛往柳樹上頭鉆。”鄭鵬招呼芬妮,“芬妮姐,別在地上挖了。咱們七點鐘過來,到時候就守著樹,看一個逮一個。”
短短五六分鐘時間,芬妮已經(jīng)從土里頭挖出兩只知了猴。她指給林蕊看:“等多了,我炒給你吃。”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今晚注定林蕊跟知了猴無緣。
因為打谷場上放電影了。
公社有電影放映員,定期下鄉(xiāng)去各個村上放電影。
后來分田到戶,農(nóng)民們手上有了錢,自家有個紅白喜事,也花錢請電影隊到自家門前放電影,以示慶祝。
根生叔叔結(jié)婚二十年,終于有兒子了,自然得好好慶祝一番。
在村里頭辦流水席,他沒這個經(jīng)濟實力。不過電影隊的放映員跟他一起做過小工,倒是還能喊得起。
從鎮(zhèn)上稱上十斤瓜子,再買兩大袋子炒米糖,準備兩大桶加了冰糖的冬瓜茶,配著電影,這場慶祝也算是有臉面了。
林蕊在晚飯桌上聽到這一茬,下意識地拒絕:“不要,我要去抓知了猴。”
電影有什么好看的。她中外片子看了一堆,她媽單位發(fā)的電影兌換券擺過期她都懶得進電影院,誰稀罕啊。
鄭鵬也可有可無。
他家有電視,今晚三個臺,聊齋、霍元甲還有上海灘隨便他看。電影不稀奇,還不是打鬼子那一套嘛。
林鑫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妹妹一腳。
怎么這樣不懂事,根生叔叔還在飯桌上陪著電影放映隊的人喝酒呢。她這樣說,簡直就是當(dāng)場打人臉。
盧定安趕緊開口解圍,笑著向電影隊的人打聽:“叔叔,今晚放什么片子啊我好長時間沒看過戶外電影了。”
電影放映員哈哈大笑:“好片子,拿了大獎的新片子,高山下的花環(huán)鵬鵬,你爸爸不是打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么。這就是歌頌我們英雄的好片子”
芬妮輕輕地拉林蕊,湊到她耳邊道:“我陪你去抓知了猴。”
可惜根生叔叔已經(jīng)安排下女兒的工作:“芬妮,你給叔叔伯伯們分瓜子分炒米糖。”
盧定安看未來的小姨妹仍然怏怏不樂,立刻大力夸獎電影:“這可是部好片子。我父親一直推薦我看來著。前面為了高考,沒顧上。沒想到今晚我沾了寶生小弟弟的光。”
芬妮的弟弟乳名已經(jīng)起了,叫做寶生。
其實老太他們都希望根生叔叔給兒子叫個賤點兒的乳名,因為孩子生的艱難,越賤越好活。
況且當(dāng)?shù)慕懈瑑鹤咏袑毶@不是差了輩兒么。
林蕊撅著嘴巴跟姐姐去打谷場,壓低聲音抱怨:“幸虧媽離開了鄭家村。”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辮子,小聲道:“又是老太跟你說的。”
哎喲,老太可真是的,什么都告訴她這個嘴上不把門的妹妹。
林蕊老大不痛快:“蒼天有眼,不然倒霉的就是我們了。”
好大的歡喜,她可沒從芬妮臉上看到半點兒家中添丁進口的喜悅。
林鑫拍拍妹妹的后背,輕聲細語:“萬事萬物都是三兩句話說不清楚的。別人的家務(wù)事,你不要管。”
丈夫要兒子,妻子愿意生。誰去插這個嘴,都是自討沒趣。
此時農(nóng)村文娛活動匱乏,放電影算是慶典。天才剛擦黑,打谷場上已經(jīng)聚滿了等待看電影的人,個個呼朋引伴,好不熱鬧。
還有腦袋瓜子靈活的人,捧著泡沫盒里頭的冰棒四下推銷。
盧定安笑著看林蕊:“蕊蕊要不要吃冰棍”
“別慣著她,才吃過飯,鬧肚子。”林鑫立刻拒絕。
林蕊現(xiàn)在對什么冰棒可沒丁點兒興趣。她湊過頭去看她姐戴著的手表,愁眉苦臉。
七點鐘了,她的知了猴,肯定已經(jīng)從土里鉆出來了。
林鑫又好氣又好笑,不停地哄妹妹:“不急,咱們看完電影再去抓。要不明晚也可以。”
“膠帶都纏在樹上了,肯定好多知了猴。”林蕊小聲嘀咕,“這才生下來不到二十四小時呢,慶祝什么啊,也不怕這么大的福分,孩子壓不住”
林鑫皺起眉頭,拽了下妹妹的辮子,虎著臉:“不許胡說八道。走,咱們過去給芬妮幫忙。”
又是瓜子又是糖,還有冬瓜茶,三樣?xùn)|西排成列,光一個芬妮哪里忙得過來。
林蕊陰謀論:“他就是故意的,知道咱們肯定看不過眼會幫忙。這下好了,兩個小工,哦,不對,是四個。”
還有盧哥跟鵬鵬呢
太會算計了腦袋瓜子都用在這種小賬上,難怪日子過得緊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