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縮在柜子里, 雙手卡在膝上, 緊緊蜷成一團。
柜子狹小,悶得她渾身發(fā)熱, 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里面還有一股樟腦味, 能從鼻尖一路竄到腦門, 乍一聞這味道估計得懷疑人生。
但是林翊喜歡。她貼著柜壁, 蜷在角落里, 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她從小就喜歡躲在柜子里,每次爸媽吵架,吵到互相砸東西,她就在乒乒乓乓的聲音里縮進柜子。柜門會過濾掉吵架的聲音, 模模糊糊, 聽起來就不那么可怕了。
林翊往角落里再縮了縮,迷迷蒙蒙地聽見了父親的聲音。
“……離婚, 我就這么說,離婚!房子、車子我不要, 小孩你也帶走。”父親喘著粗氣, “我不過這個日子。”
“小孩我?guī)ё哌@時候知道有小孩啦”母親嗓音尖利,聽得林翊捂住耳朵,但是那個聲音還是準確無誤地扎進她耳朵, “我一個人怎么養(yǎng)一個小孩,她要吃要穿,還要上學(xué),哪個事情不花錢”
“行。”父親又說, “家里存折上還有多少錢,我只要一半的一半,每個月再給你打錢。夠不夠你們吃飯”
“存的錢你多大點本事,哪里有存什么錢我告訴你,小孩要是跟我,撫養(yǎng)費你逃不掉的。”母親也開始喘氣,“你少做夢,把她丟給我,帶著她,我不要過日子的啊”
死寂一般的沉默,接著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夾雜著男人的呵斥和女人的尖叫。
最后“哐”的一聲,林翊猜是父親一腳踢翻了茶幾。
他說:“隨便你,反正這小孩我不要。”
“我也不要!”母親尖著嗓子,“你倒想得美,一個小孩丟給我……”
吵架的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模糊,林翊緊緊蜷縮著,掌心里全是冷汗。
她想有什么好爭的呢,不就是離婚以后她歸誰嗎,多大點事,至于吵成這個樣子,多少年的夫妻,撕破臉成這樣。
可是為什么……
……誰都不要她。
林翊靠著柜壁,昏昏沉沉,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拉她的手臂。她本能地抬手去格,兩只手全被壓住,她再抬腿想踢對方,腿也被死死卡住。
她想掙扎,可是對方的力氣太大,死死地按著她,連動一下都不能。
她喘著氣,聲音里帶著哭腔:“放開我……”
“你起心魔了。”壓著她的人說,“平心靜氣,心神凝一。”
林翊哪兒聽得懂,之前的掙扎耗盡了力氣,她就只能茫然地睜著眼睛,眼瞳渙散,空空蕩蕩地倒映出美麗的青年。她臉色蒼白,眼下到下頜卻飛著不正常的潮紅,眨眼時眼睛里的神采飛速變幻,一瞬間是威儀具足的瑯?gòu)志凰查g又只是個陷在心魔里害怕得瑟瑟發(fā)抖的女孩。
慎淵看這個樣子就知道要命,又怕無意間弄傷林翊,稍微松了手上的力氣。
肩上一松,林翊立即彈起來,掙扎著想外跑。
慎淵連忙把她扯回來,強行把女孩固定在懷里。
林翊雙手雙腳都被卡住,動彈不能,她張嘴咬住慎淵的肩,恰好夠到裸露的肌膚,犬齒死命地咬下去。
她用盡了最后的力氣,牙尖狠狠刺破肌膚,嘴里一股血腥氣,新鮮的血涌出來往喉嚨里流,濃郁的鐵銹氣嗆得她開始咳嗽。她不得已松開,喉頭顫動,吐出來的全是血。
她咳得太厲害,單薄的肩膀顫動,落在身邊的發(fā)梢一顫一顫。慎淵低頭,發(fā)現(xiàn)林翊臉上全是咳出的眼淚。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猶豫著抬手擦掉女孩眼角滲出的淚,極其笨拙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別哭。”
林翊一抽一抽,聲音黏糊糊的:“我爸媽要離婚。”
慎淵努力理解了一下:“……和離”
林翊再抽了一下,心說這是什么見鬼的古裝劇調(diào)調(diào),她想吐槽,眼淚卻不受控地噼里啪啦往下掉:“他們都不要我……都不要我……”
她哭得起勁,后腦勺一股壓力,直接把她壓進懷里,領(lǐng)口熏著清淡的伴月香。她聞不出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那個懷抱太溫暖,隱約像是回到故鄉(xiāng)。
抱著她的人輕輕撫過她后背,手法有點不得勁,但勉強也能感覺到努力了,他輕輕地說:“我要你。別哭了。”
林翊往那個懷抱里縮了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很聽話的……”
“知道。”
林翊心滿意足,困倦的感覺涌上來,她眨眨眼睛,眼皮一點點耷拉下去。在遮住眼睛的前一刻,她的右眼里閃過月白色的光,恰巧是嵌在眼瞳里的紋樣。
林翊醒過來的時候有點兒懵。
她記得她為了躲那些亂飛的折紙,情急之下藏進了柜子里,但她現(xiàn)在看到的哪兒是什么柜子。她靠在一個人的懷里,且這個兄弟身材不錯,肩膀?qū)掗煟€收緊,靠著很有點安全感。
林翊茫然地撐起來,眨眨眼睛:“……慎淵”
慎淵“嗯”了一聲,“嗯”出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林翊總有種他會突然暴起殺人的預(yù)感。
她沉默一下,決定找個話題,視線在慎淵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試探著用手指戳戳他肩上紅色的印花:“這……繡得不錯。”
慎淵看了她一眼:“這是血。”
林翊的手僵了:“啊!”
“你咬的。”
“……我咬的!”林翊驚了,“我……我為什么咬你”
“心魔。”慎淵也撐起身,“你入神道了。”
林翊不太懂這個專有名詞:“……什么”
“你以人身入神道,先前起的心魔是神道上的阻礙,所見皆為幻象。”慎淵抬手勾了一下,林翊頸下的鑰匙顫了顫,“現(xiàn)在你是瑯?gòu)志恕!?
信息量太大,林翊比劃了幾下才找到自己的舌頭,磕磕巴巴:“我瑯?gòu)志皇恰牵俏規(guī)煾改亍?
“不知。”慎淵嘆了口氣,“總有他能去的地方。”</p>
“……那我能去找找他嗎”
慎淵搖頭:“天下從來只有自己想現(xiàn)世的,沒有被人找到的。”